球和地板撞击挤压的声音、尖锐的哨声、不怎么整齐的呐喊声。
排球皮革的味道、汗的味道、失败的味道、胜利的味道。
观月的传球很稳,在空中几乎不会转圈。球从网的这一端飘到另一端,像一颗飞驰而过的流星,划过一道平缓的弧线。石绵在另一端起跳,肩膀连带着手臂甩下去。
两双手从网的那边升起来,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和球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
球擦过飞奔过去伸出手的观月的指尖,砸在了地上。
——第八次。观月站在原地,拍着石绵的肩膀,心里却数着数。
在这局比赛里,她的球被拦下了八次。
第一次是观月给小泉的快攻,在球脱手的前一瞬间,对方的副攻像是读懂了观月的心理一样,三个人全部往小泉面前跑。然而那时的观月手指已经触到球,只能硬着头皮传出一个平快的速攻,想试试能不能来得及在对方组织成型之前扣下——可是没有。
第二次是观月传给国二的主攻的高球。那小孩身高很高,按理说该是能扣下去,对面拦网也慢了一拍。可那孩子不知道是在球来时中了什么邪,硬是吊了个球,直接被后一秒跃起来的对方二传从高处反扣回来。
——要不是她事后红着眼睛跟观月道歉,观月差点要怀疑她打假赛。
第三次是观月的二次进攻。对面的发球发到了压着边线的位置,石绵犹豫了半秒有没有出界。
这半秒导致她的一传给得又偏又快,还贴着网。观月跑过去时实在没有办法传球,只好跳起来打了个角度尽可能刁钻的探头——而对方队长的手,在观月用力压下去的一刻换了个位置,正好挡住了观月的球路。
第四次是观月不服气,又打了一次二次进攻。她骨子里带着倔强,一次打不过就再来一次——结果就是被对方的队长抓死。在这次之后,观月叫了暂停。
第五次第六次都是另一个主攻,第七次是小泉,第八次又是石绵。
观月抹了一下汗,抬眸看向对面的队长——副攻。她个子很高,几乎不用跳就能把球从网的上方压下来。队长对观月笑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挑衅。
观月在那一刻感到一点点退缩,但很快被她自己压下去。她们在比赛前估计就把观月比赛的录像翻来覆去地分析过,但观月并不是第一次被研究——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不透风的拦网,也不可能存在能读心的对手。
更何况,这里也不只有观月一个二传。
——另外一个二传从未上过场,自然也不可能有录像带给她们研究。
观月对着网的那边回了一个笑。
她才不信邪。
观月叫了暂停,用掉了这场最后的一次暂停机会。队员们安静地围到她身边,有的把白毛巾披在肩上,有的抱着水杯,有的只是站着,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观月。
观月幸穿着淡粉色和白色撞色的短袖,脸色很白——近乎有点病态的苍白。
“你脸怎么这么白?没低血糖吧?还是胃疼?”石绵皱着眉望她,絮絮叨叨地说,“我就知道你这破胃!叫你来之前多吃点多吃点,你偏不听!难不难受啊?诶我刚刚看对面那一号对你笑来着,那个是挑衅吧?绝对是吧?我说你……”
茶谷敏锐地捕捉到了“低血糖”、“胃疼”,手已经伸进了包里,准备拿糖出来。
“没有啊。”观月好笑地伸出手,按住了茶谷的手。
茶谷感到自己的手上盖上了另一只温热的手。观月刚经过了剧烈的运动,手有一点点轻微的发抖,她担心手上的汗影响托球的手感,用毛巾擦得很干燥。
茶谷不敢把手抽出来,只能仍由观月按着。
观月确定了茶谷没了拿糖的打算,抽回了手,伸手去拿水杯。
“我身体没什么事,就是这个……战术。”
她靠着墙坐着,仰着脸小口小口地灌水,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汗珠就顺着那线条慢慢地流下来。
她眉眼秾丽,衬着肤色更白,几个队员围着她,神色不太好看。
“我们不能再被拦下来了,已经被她们拉了五分了。虽然这是第三局,并且我们暂时大比分平手,输了这局也不等同于整场输。但是我的体力你们知道的——”
她喘了口气,看着其他人更加冰凉的脸色,平静地说下去:“第四局,我的体力一定会有下降。第五局,我非常有可能累到跑不动。”
谁也不说话,观月继续喝水。
沉默蔓延着,所有人都看着观月——而她在这样的注视下,居然也能如常补充水分。
“我说,你们盯我做什么。”观月终于把水杯放下,没咽下的水淌下去,从锁骨掉进她的领口里消失不见,“我很怕的啊。”她神色间甚至带着些小小的调侃,其他几人的眼神却更加凝重。
“观月,那你……”石绵抿了下唇,“你有什么想法吗?”
“对面已经开始针对我了。”观月声音轻飘飘的,“我觉得你们现在应该换二传了。”
“不行!”小泉插进来,“茶谷才一年级,让她上只会拉大分差。你不是没问题么?”
“我说我身体没问题,意思是没有低血糖也没有胃疼。”观月缓了一会儿,喘息慢慢平下来,“我觉得我必须休息了,我现在有点不清醒——让她上吧,她迟早得上场的,今年不上也会是明年。”
“你别把所有人都当成你啊!”石绵替茶谷说话,“也就你这种人可以国一就挑大梁……”
“国一和国二区别不大。”观月又灌了一口水,“我在这里看着,你们也还在场上,总比明年她自己上好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