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六刻。
整条街都静悄悄的。
齐叔吹灭檐灯,正要关门,却听一声‘且慢’从夜色里传来。
不过片刻。
一身黑衣的侍卫近至门前,简单报了身份,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
齐叔惊愕之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看着人留下贺礼,就如来时一样,很快消失在夜里。
他关了门,便往书房去。
“公子,这公主殿下派人送来——”
齐叔的话戛然而止,他没料到陆兰玥还在书房。
手动了动,一时不知该不该往身后藏。
“公主殿下?”陆兰玥跟段竹谈完事,刚欲走,此刻又坐回去了,看向齐叔手中的贺礼。
美玉为盒,红绸系带,瞧着便不俗。
还呆在宫中,又有了名号的公主殿下只有一位。
“静云公主?”
“是。”齐叔不得不回。
一个未出嫁的公主,冒着风险,在人大婚的时候差人送来贺礼。
除了喜欢,找不出第二个合理解释。
陆兰玥几乎是瞬间想起,那日在街上遇见的,静云公主。
原来如此。
那时候她与段竹结亲的事刚定下没多久。
街上的那一眼想来不是错觉。
陆兰玥不仅皱眉。
段竹如今二十有一,已过了及冠之年,没出意外之前会不会娶静云公主?
如今两人虽再没可能,但会不会报复自己啊!
那天在街上,她是知道自己出行,还是意外遇见?
如果是前者,陆兰玥整个人都萎靡几分——若是用情不浅,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呀。
在这安静中,齐叔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又忘了规矩,没看见人就开口。
这夫人刚过来,哪听得自己夫君与别人有联系。
“收到库房去。”段竹忽的开口。
齐叔闻言,看向段竹,没看到怪罪,哎了声,便行礼退下。
都不看一眼吗?
陆兰玥还有点好奇,看齐叔离开,又拧着眉看向段竹,略有纠结。
她想问问两人的事,但又觉得若他们两情相悦,自己这般无异于伤口撒盐。
这纠结落在段竹眼里,便成了另一种意味。
先前姜玉成除了说缘来居购买航道一事,还百般强调要对陆兰玥上心一些,不可辜负人的一腔深情。
段竹不记得俩人之前有过交集,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深。
但陆兰玥的情绪,确实因此,变得低沉。
“可以问。”
陆兰玥有些不忍,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她折中问道,“静云公主品行如何?”
“我与公主殿下仅有几面之缘,不甚了解。”段竹说。
“啊?”陆兰玥有些失望,“那别人怎么说?”
段竹顿了一秒:“端庄大方,文静有礼。”
陆兰玥一听,高兴起来。
人好就好啊,而且照这么说,公主殿下是暗恋,没有得到再失去这种痛苦,想来不会疯狂到对自己动手。
“你在担忧,静云公主因爱生嫉,加害于你?”
桌边的灯快要燃尽,段竹没叫人进来。
他拿出灯油,手执铜勺,慢慢往里添。
一边缓声问:“之前遇着过?”
陆兰玥其实不太喜欢这个油。
装在灯罩里还好,但流动时总让她想起晕车的感觉,绿杏牧荷都会避开她添。
今日却没觉想晕车。
目光全落在了段竹身上。
她甚至隔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不仅感叹其敏锐。
“遇见过一次。”
“可以安心。”段竹点头,眼尾仿若盛了流动的光影,“段某不值。”
陆兰玥挑眉。
她看着段竹从容的神态动作,出色的容貌和干净儒雅的气质,放现在,怎么也得是个大明星。
而且这灯下看人,便更多上几分韵味。
“也不是没可能。”
她低笑了句。
万一公主也是个色令智昏的呢?
段竹手微顿,那一眼看得陆兰玥心虚,这么小声应该没听见吧?
“怀朗还欠姑娘一声谢。”段竹收了油,看向陆兰玥道。
“谢我做什么?”陆兰玥不懂,又道:“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青枝。”
“齐叔巧姨我亏欠良多,不能报答。”段竹嗓子疼,语调不自觉又轻又缓,“日后若他们要离开,还请不要为难。”
齐叔巧姨既然在他左右,陆兰玥自然也是他们的主子。
这已是在交代后事了。
陆兰玥没第一时间应答。
尽管之前她早已有心理准备。
柳舟曾说过:若是一般人,事发之时便一起去了。
死了,好比跪着活,还不用受夜夜剜心之苦。
这人啊,内里一旦被打碎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何况,陆兰玥听着段竹的闷咳,又想到人膝盖的腐肉。
段竹连这躯体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不知道什么还在撑着他。
“嗯。”陆兰玥最后还是应了。
此时门外绿杏扬声:“小姐,姑爷。”
陆兰玥起身走了几步,“可是饭好了?”
“是。”绿杏进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