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烟花三月,春日琼花烟柳盎然。
唯有城东河畔一倚水楼阁中,全然似与外界无缘。
阁中一身材颀长之女子身着一袭紫色烟罗,便是不施粉黛,也面容皎皎,狭眸仿若山中精怪。
那美人眸中毫不遮掩地露出厌色,对着自己足下碾踏着的死狗般的人,出言道:“你需得再细细想想,可还有什么漏了说的?”
只见那人眼已翻成鱼目状,接连抽搐了几下,动了动嘴唇道:“你永远也...别想...咳咳...”紧接着咳出一口黑血,便彻底咽了气。
是服毒自尽了。
魏九清再忍不住怒意,足下动作一沉,颌骨碎裂之音格外地清脆。
身后的梨木屏风处闪进来一个身影,正是凌化,当今的摄政王玠王殿下的影卫。
他默默将屋中狼藉尸首尽数拖了出去,用余光瞧了眼一边榻上卧着那艳绝倾城之人,王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尤不喜血腥之气。
忽然,那榻上的美人张开了双眸。
凌化的动作也顿住,向声音来源之处的廊中望了一眼,旋即躬身低声道:“王爷,是尾巴,可要属下去试探?”
魏九清墨色的眸中一凛,不疾不徐地拿出一方绒布擦拭着鞋上的血污,眼也没抬道:“我亲自去。”
紧接着窗被推开,那一袭紫色烟罗的美人已寻不见踪迹。
此时,河岸街边的人纷纷扰扰的聚作一团,顺着他们的目光瞧去,那万香楼三层的阁廊中,几个不明身份的壮汉正剑拔弩张的追着一个穿烟紫色罗裙的姑娘,时有缠斗。
连带着河中小船的船夫,也停下了掌船的活计,驻在那里观望上了。
船中的婢女也跟着掀开苇帘瞧了过去,谁知这一瞧不要紧,那楼阁上紫色罗裙那位不是,不是她家小姐差人寻了好几日的阿青姑娘吗?
苏令望此刻也是瞧见了,顾不得什么仪表礼数,急匆匆的从内间跑到了船甲板上。
还未等她出言,便眼见着那抹紫色的身影从廊中翻下,径直地投入到淮阳河中,而她身后追杀之人丝毫未有收手的阵势,也紧随其后的入了水。
“你们下去救姐姐!切莫让他们将她伤了!”苏令望不识水性,只能吩咐手下带的几个亲随下去帮忙。
她站在船沿上,眼见着那抹烟紫色在水中一沉一浮,心几乎悬在了嗓子眼儿里,河中水浪四溅到船上,浸了鞋子也不自知。
“姑娘!小心!”
“姑娘!”
苏令望闻得婢女唤她,回身想望去,却霎时间感到船身一倾,脚下滑得站不稳,整个人失了重心,仰着向那寒凉的河水中栽了去。
她急的想开口呼救,灌进口鼻的确是冰冷的河水,无孔不入地从四面挤压着她的感官。
“你们别打了!先救我们姑娘!救我们姑娘啊!”碧云眼见着自家小姐落了水,急的乱了阵脚,扯着嗓子向下河帮忙的几个亲随喊道。
河上的缠斗似乎静了一瞬,正当岸上众人不明所以之时,河面顷刻间掀起几道水浪,除了苏令望遣下去那几个亲随之外,其余的人皆不见了踪迹。
随后竟见几具杀手的尸身染着血,接连的浮起在了湖面上。
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碧云见一抹紫色的身影从水中游了上来,而怀中夹着那个不省人事的正是自家姑娘嘛!
谢天谢地。
早春虽有回暖之意,河水却依旧寒凉,苏令望的唇上早没了血色,濡湿的鬓发贴在光洁的额上,更显万分憔悴,那套鹅黄色的春衫,此刻浸了水,正箍在少女婀娜身段上...
“愣着干嘛,斗篷!”
这一吼惊得碧云忙动了起来,只是想不到,这阿青姑娘平日与自家姑娘相处时是何等的温声细语,却也有如此急色的时候。
尤是方才那眼神,凶厉万分,让她莫名的打怵。
足足咳了有三大口水后,苏令望才隐隐找回了些自己的意识。
鸦羽似的睫抖了抖,眸下清明,这才瞧见现下抱着她向船中内阁走去的可不就是她寻了好几日的阿青姐姐?
“姐姐?”
苏令望雪腮帮侧了侧,仰面瞧着阿青鬓发湿乱,不施粉黛的面上似乎是些焦急神色,眶下也有掩不住的乌青。
即便如此,也不愧是这扬州城中最好看的人儿。
倏尔,几滴水顺着阿青的下额滴到了她的面上,有两滴好巧不巧滚过她饱满的唇珠,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触了触,皆是腥咸之气。
苏令望霎时间心中一惊,微微上提了身子道:“姐姐,你可是伤着了?”
阿青垂眸瞧了眼怀中的苏令望,鹿似的眼中渐起氤氲之气,忙腾出一只手,攥着袖子擦去她颊上的血污,沉声道:“不是我的血。”
又小心地将她放在了船中的小榻上。
“幸而咱们船上备了些衣物,两位姑娘快换上,奴婢去外面守着。”碧云将柜中的衣物拿出,放在了小榻的一角。
苏令望直起身子,翻弄着碧云端来的衣物,从底下抽出一件略长的裙衫,又抬眼瞧了瞧眼前人的身量,有些恼着叹道:“姐姐身量修长,我的衣物应是穿不上的。”
魏九清压了压嘴角,道:“我无事,你换即可。”
小船中烧了炭火,方才阿清姐姐又在炉中洒了把玫瑰水檀,被这馥郁气息环绕后,苏令望顿感心安,便起身站到那盏小屏风后,开始脱湿了的衣裳。
隔着屏风上的明纸,她隐隐瞧见,阿青姐姐在外面坐定了。
刚好可以帮她拿一下换下的衣物。
先是鹅黄色的外衫浸透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