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清从崔牧之掌中端过了那药碗,侧目瞧着榻上半坐起身,樱唇微启的苏令望。
在她有些惊诧的注视之下,魏九清将药碗放到了小案上,坐到床边将半卧着的苏令望扶了起来,又在她身后搁了两个厚厚的软枕。
无人注意到,在这一套行云流水之下,魏九清以指尖触了触自己的脖颈。
安置好苏令望坐着以后,他又将药碗端了过来,“央央,吃药吧。”
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崔牧之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他分明听得清清楚楚,怎这又成了女子的声音?
反观,央央口中的这位姐姐,此时正端着药碗坐在榻边,那修劲健硕的身躯一堵墙似的,将里面的苏令望挡了个严严实实,生怕叫他瞧见似的。
苏令望想着,牧之哥哥不仅请郎中给她看病,还亲自端了药过来,自己总不能躺在这里连句道谢都没有。
急忙稍稍撑起靠着的身子,“牧之哥哥,多谢这...”
“公子与小妹男女有别,在屋中不妥,还请回吧。”
谁知姐姐跟着她的动作挪了身子,还丢出这么一句不客气的话打断她,还对牧之哥哥下了逐客令。
虽然“男女有别”这四字从眼前人口中说出,瞧起来是有些不自在,不过此言甚是有理。
“那央央,我便出去等着,你有事再唤我。”
崔牧之留下这一言,便离开了房间。
如今,这小竹屋中只余下这各怀心事的二人,静默无声。
还是魏九清先欠了欠身,将掌中端了许久的药碗又向苏令望跟前挪了挪。
眼前的人鼓着腮,本就圆润的面颊更丰腴饱满,让人忍不住想掐捏一番,只是她侧垂着眸,也不抬眼,全然没有要接下这药的意思。
魏九清无奈,只得执了药匙,将药喂予她的唇边。
苏令望终于舍得抬抬眼,乖乖的开始喝药。
一勺过了还有一勺,她上一勺还没咽下去,下一勺便紧接着又被送到了嘴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如方才一般,板着张脸,手中的动作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姐姐,央央喝不进了,待会儿再喝。”
苏令望向后躲了躲,摇着头央求道。
魏九清将药碗放在了一边,怀抱着双臂,掀起眼皮,任凭狭眸中的钩子锁着眼前不听话又不肯吃药的苏令望。
“咳咳...”苏令望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垂头,没话找话,“姐姐,你怎好像不喜欢牧之哥哥似的,方才讲话那样态度…”
魏九清轻哂,直言道:“不喜。”
见苏令望没有出言,复询道:“难不成央央喜欢他?”
喜欢?
苏令望侧着头想了想。
幼时她最喜爱的玩伴除了安嘉以外,牧之哥哥定是头一号了,他从来都不像旁的小公子那样扯她的小辫子,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念书。
如今虽然久未在一处,却肯冒这样大的风险助自己出逃,这样相助的情谊,她自然是喜欢的。
苏令望遂点了点头。
并未瞧见眼前人,眉眼之下几乎要爆发的情绪。
她伸出手,执起了魏九清的手,将他修长的指节攥到了掌心中,一截一截地摸索着。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姐姐了,即便你像方才那样不理我,我也一点都不怪罪你...”
约莫寂静了片刻。
魏九清忽然抽出了她掌中握着的手,眼眸幽深,沉了口气,又将掌覆在苏令望的额头上:“你喝了药,睡一会,姐姐去换身衣裳。”
苏令望瞟了眼姐姐这身装扮,虽说好看,却令人十分的陌生与不自在,尤是方才板着脸的时候,当真是怪吓人的。
她乖顺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魏九清出门的时候,即崔牧之的背影负手立于门廊的尽头,见他出门便转过了身来。
就知道他没走,正好要找他呢。
魏九清眉眼一动,不露声色地将手在自己的颈间运了下力,便将方才封住的两处穴位一并冲开来了。
方才怕吓着苏令望伪装一番也便罢了,如今这现成的这个不怕吓。
反正也没有多长时间活头了。
若不是怕青天白日里崔牧之与他那些府中下人忽然全死光了,无法与苏令望解释,怕是现在崔牧之已经死了。
如今只能等到夜里,再伪装一场盗匪来袭的假象,则可万无一失回到京中去。
魏九清走上前去,将原本执着的那柄长剑别到了身后,对着崔牧之道:“你住哪屋?天字第二号是吧。”
又是男子的声音,这回绝对错不了了。
还没等崔牧之做出任何反应,魏九清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廊的尽头,安静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定州城郊的小客栈中,夜晚格外的宁静。
崔牧之在自己的房中睡得正香,自然对正走进自己房中的危险没有半分觉察。
客栈的被子厚,即便是隆冬也是够用的,他熟睡中热得扯着被子翻了个身,随之露出他大半的肩臂。
若不是因的魏九清练过夜能视物的能耐,还真瞧不清崔牧之掌中居然死死攥着一枚荷包。
青玉案的颜色,在月白色寝衣的映衬下,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魏九清冷笑。
不过就是一个苏令望补过的荷包,都要夜里死命的攥进怀里搂着,便用得还是他苦心寻来的珍稀布匹。
他将那荷包从崔牧之掌中抽出,又全然没留半分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