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杜美娘道:“美娘,赶紧带你大姐姐去换一身,你们俩身高差不离,正好。”
“给母亲与妹妹添麻烦了。”大姑娘歉意道。
“姐姐不必客气。”许氏作为继母,面对两个嫡姑娘,可不好端嫡母的架子,还好大姑娘二姑娘言谈间皆敬重许氏,杜美娘自然投桃报李,待这两姐妹比其她梅府的姑娘客气些。
杜美娘找了一身新裁的衣裙,正要拿给大姑娘,却见她脱下褙子,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触目惊心。
“妹妹……”大姑娘红了眼眶,“今儿原本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合该欢欢喜喜,只是……”
“你夫君打的?”杜美娘问。
大姑娘点点头,眼泪同委屈一齐滑了下来,“不怕妹妹笑话,这世间,女子忒难了,做姑娘难,嫁了人更难,运气差了些,便能将一生都葬送了,母亲去得早,父亲又常年在任上,我同二妹妹的姻缘,全凭老太太做主。”
“父亲是庶子,我们庶出的孙女儿便同养的阿猫阿狗一般,便是再委曲求全,年龄一到只管将你嫁出去,哪里肯顾你的死活呢?二妹妹运气好,二妹夫是老实人,虽则日子苦了一点,倒也和和美美,哪里像我……”
“成亲不到半年,便一房一房的妾室往屋里抬,好色又好赌,家产挥霍得去了大半,这便也罢了,可他一不如意就对我拳打脚踢,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盼着父亲回来了,可这些话,怎好对父亲说。”
所以,杜美娘是最好的倾诉对象,若她和许氏怜惜她几分,对父亲提一提,说不定能救她出火坑。
杜美娘将衣裙递给她,“姐姐先换上,别着凉。”
“妹妹……”大姑娘忐忑。
“姐姐放心,你的苦,我都明白,我会帮你。”
将一生葬送的人,又何止大姑娘一人?
***
二老爷今日头回见两个女婿,二女婿还好,虽然相貌欠缺了些,好在读过几本书,如今在府衙做管年,也算个正经差事,待熬够了资历,日后也能补个缺。大女婿油腔滑调又举止粗野,实在是不堪为婿。
待听得许氏身边的射月回的话,脸色瞬间变了,恨不得将申卓暴打一顿为大姑娘出口恶气。
他忍了又忍。
不看申卓的面子也要瞧着廖玉堂的面,好容易忍着招待两个女婿用了午膳,便不多留,只留了两个女儿同两个外孙,说是多年不见,要叙叙话。
廖玉堂没有不乐意的,岳丈是县丞,看重妻子,他只高兴的份儿。
申卓料想梅莲那女人窝囊了这么多年,必不敢胡说八道,惹恼了他,他就休了她。因此也点头同意了。
二老爷回了院子,将两个女儿招来身边,同许氏一齐将这些年的日子细细问来,听完是又悔又恨,若他当年不只想着仕途,或是将两个孩子带去任上,虽则苦了些,但好歹婚事他会慎重把关,哪里会让女儿如此委屈受苦。
廖玉堂是个好的,只是梅芝的婆母太过刁钻。
眼下棘手的是梅莲,他得好好思量。
***
大太太刘氏知道两位姑奶奶留下来做客,因此张罗了晚膳,一家子团聚团聚,那些年,她还没生五姑娘,这两个姑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总有几分情意,只当年老太太是一言堂,两个姑娘的婚事,她一个伯母,也参不了多少言,为了两个姑娘,惹得老太太怨怼,总是不划算。
杜美娘没去。
夜幕低垂,群星暗淡,月色朦胧。
她没带阿芙,手里挽着一个竹篮,便往梅林边去了。
她环视四周,这里属于梅府西北角,少有人迹,悼念绿引是再合适不过的。
大姑娘过得再不如意,好歹有枝可依,她的绿引,却回不来了。
“你在做什么?”
威严的声音吓得美娘跌坐在地,她仰头看向男人。
梅景琛。
她白得发光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在月色下缓缓滴下,当真是可怜可爱。
“三叔。”她缓缓站起身来,盈盈一拜,又添几分弱不禁风,“我特意寻了这处偏僻地儿,不想还是扰了三叔。”
只有起云台这里有一片林子,没想到会遇上深居简出的梅景琛。
梅景琛扫了一眼地上的白烛与纸钱,知晓她这是在祭拜亡故的人。
美娘怕梅景琛这样严肃古板的人忌讳在府里祭拜死人,正想解释,却听梅景琛道:“城外的广济寺可以供奉长生牌位。”
“是,多谢三叔。”她早已替绿引供奉好了牌位,只是如今没办法祭拜而已。
“大人,前头二老爷同老太太吵起来了。”丁一兴致勃勃地将消息告知梅景琛,一脸吃瓜样。
待梅景琛转过身来,他才看到方才被梅景琛挡住的杜美娘。
当下老实了不少,“杜姑娘。”
眼睛却在梅景琛和杜美娘身上来回转,月黑风高,梅林僻远处,孤男寡女,只可惜,差了辈分……
杜美娘被他那探究的目光盯得脸颊又红又白。
“丁一。”梅景琛冷声道:“下去领罚。”
“哦……”随着话音落下,丁一又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杜美娘抿了抿唇,小声道:“三叔,我去瞧瞧母亲。”
“嗯。”
等到弱柳扶风的杜美娘走远了,梅景琛皱了皱眉,给了杜美娘一个‘不安于室’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