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下江村才短短两天,顾知沐就第二次踏上去周雯家的路。
徐杳主动提出要去解决周雯母亲的问题,陈校长虽然疑惑他好端端一个村医,最近为什么这么上心学校里的事情,却乐得摆脱掉最头疼的烂摊子,欣然同意。
顾知沐却不可能就放他一个人去。
组建合唱团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虽然多少带了些头脑一热,可她是存了要做出点成绩的决心。
这显然不可能只是挥挥手指练练声这么简单的。
人员协调、资金来源、风格选择……桩桩件件都要由她上心,周雯的母亲只不过是个最初的开始。
遇见徐杳之后,她已经多出了许多本不该存在的软弱。
徐杳第七次回头,看见顾知沐还在拖着那条摔伤的腿,深一脚浅一脚,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身后,忍不住向她伸出手。
顾知沐摇摇头:“路太窄,你走你的。”
谁都能听得出这无非是借口,但被拒绝了不止一次,徐杳并不意外这个回答,背过身去继续走他的路。
顾知沐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走路费劲,一路上还要在一旁提心吊胆,咬着嘴唇紧赶了几步,上到离他很近的地方
却听到徐杳叹了口气:“你其实不用来的。”
言辞恳切,态度温和,语言凝练,
真是——稳准狠地踩到了她的雷区上。
顾知沐笑了一声。
“徐杳,”她昨天还被对方抱在怀里送回了宿舍,而且两天下来,这人对她也实在算是热心。顾知沐知道他的脾气,向来是不怎么爱说话的,身体倒比嘴更要直白的多,故而也不是真的毫不领情,不想让语气太冲。
“其实是你没有必要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自己……”
一开口,某种情绪却不受抑制地顺着她的舌尖蔓延上来,明明咬住牙根,还是没能忍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是我自己,要跑到这种没有前途的地方吃这份没有必要的苦。”
徐杳僵住了身体,一只脚在土地上不自觉地画横。
几年前,他俩分手最终导火索就是这句话。
只不过是从徐杳嘴里说出来的。
顾知沐却道歉:“算啦,是我不好,不该发这些没用的牢骚,走吧。”
很奇怪,她刚刚分明是热血上头才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可真到把话讲出来,反倒释然。
当年她尚未真正懂得支教到底是一份怎样的工作,二十几年都长在繁华大都市里父母的庇护之下,除了一腔热血,就只有暑假那短短几个月自以为是的“经验” 。
她的梦想太单薄,经不起旁人一点质疑,也没有解释的底气。
但可能是因为这几年的磨砺,当她再次重复起这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工作到底有没有意义,又不是徐杳说了算。
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真正的过去吧。现在他们是同事,拿出同事的样子来一起工作,才是应有的态度。
谁说和前男友就不能愉快合作了?
她潇洒地挥一挥手,越过徐杳,走到前面去。
徐杳用门牙抵着舌尖,有一点痛。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
徐杳现在会不会很没面子?
顾知沐偷偷看他的脸色。
周雯的母亲,陈加芳陈女士,堪称人形杀器,在村里种田十分屈才,放在短视频软件上录点怼人小视频说不定能火。
上次能把她吓住,原来纯属徐杳不讲武德打了措手不及,让人家没发挥好。
之前她被陈加芳闯进了课堂,口角之后还被推了一下,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但也十分自然地先入为主,产生了这人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吃软不吃硬的前提印象。
所以她预期中会面临的是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千万不能示弱”的心理暗示。
结果没想到,嗓门没有人家大也就算了。论讲道理,她和徐杳似乎竟然也略输一筹。
一敲开她家的门,陈加芳首先以“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为由把周雯支开了现场。
然后露出一副虽然现在农忙我还要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根本没空为其他事情浪费时间,但你们两位既然上门了也不能赶出去,所以还是决定在我的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应付一下的神情,表明了自己的友好态度。
接下来都是她的主场。
徐杳的医生架子一上来就惨遭拆台。
陈加芳估计是自己回家琢磨通了才去找校长的茬,现在对上徐杳完全天不怕地不怕。
“徐大夫,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啊,难道我不让周雯去参加你们那个什么合唱团,你以后就不给我们家人看病了?还是说我们去要多收钱啊?难道你想怎么对病人就怎么对病人,医生不是这么当的吧。”
徐杳哑然.
顾知沐暗自苦笑,这女人真不愧一个人操持一大家子还很少吃亏,察觉人的秉性自有一套天然的敏锐。
当真是正中靶心。
即便是当年对于她要下乡村的看法很不认同,徐杳也绝对称得上是一个“总是安慰,常常帮助,有时治愈”的好医生,没有人能够否认他对待病人尽心尽力一视同仁的心。
况且,徐杳要是能随心所欲,他根本就不会成为医生,更何况是外科医生。
这人本来就很不会跟人吵架,一旦那份装出来的强硬和虚张声势被挑破,他在一旁也只是干着急不好说话。
顾知沐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