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众人哪里还顾得上一个杨蕙兰。还是头先那个光膀子,站出来介绍:“是一位自愿上山投奔的女英雄,一手双刀耍得漂亮,足顶我们七八个好汉。上山来唯有一个愿望,希望我们替她杀了负心的老相好...”
“行了行了,我们什么光景,还替人出头!”张五爷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挑起眼皮搜了杨慧兰一眼,冷笑道,“姑娘这么大的本事,还要借我们的手去杀人么?我们式微力小,却也不是随人当刀使的。姑娘好能耐好心思,容我们留不住你这尊大佛,还请另谋高就吧!”
杨蕙兰脸色一变,眼见张五爷果然不假辞色,立即要点人回营,也顾不得许多,前行一步,阻住了张五爷去路:“五爷好急的脾气,话也不听人说一句么?”
张五爷目光冷淡,在她脸上盯了一眼:“青天白日里,没工夫听人说梦话!”
杨蕙兰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她憋了口气,半是认真,半是讥讽:“京里大帮派招揽人一事到处传得沸沸扬扬,我原也当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如今听了才知道不过是桩笑话。狼牙寨连寨主都叫人押了去,如今正是实力大损的时候,张五爷忝为师爷,连送上门的人手也不要么?”
这短短一番话,真是可堪寻味。张五爷脚步一凝,半晌,才绷着脸道:“姑娘明摆着用心不纯,我不敢作这个主。”
杨蕙兰冷哼一声:“我用心不纯,张五爷难道没有办法弹压?不论狼牙寨是否另立当家,叛出旧主,我初来乍到,难不成还能翻天?”
听完这话,张五爷这才舒容,审视的目光在杨蕙兰身上稍纵即逝,勉强一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跟来吧。”
杨蕙兰一怔,但那张五爷显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转脸码齐人数,便往营地里走去,她只得顺势赶上。
我蹲在树上,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一番情势变化莫测,换谁来都得蒙圈,我先是吃惊杨蕙兰借刀杀人的阴毒,然后便是奇怪于自身消息的匮乏,怎么连京城里什么时候多了个黑吃黑的新帮派都不知道。
不过这会儿蹲得我脚有点麻,我看了看远处不太成气候的一片营地,心里回忆刚才见过的一帮土匪的水平,觉得没有哪个值得忌惮。我来去他们大本营只怕跟回老家没什么两样儿。
这一趟来的没什么意义,不过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一眼。毕竟我也没真正见过土匪。虽说是个连当家人都被扣押的上不得台面的小贼窝,不过,也挺新鲜。
我想了想,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压成一只云雀,轻轻松松跃入一人多高的围栏里头,贴着墙边往里走。
现下渐已入夜,天边群星闪烁,营地里三三两两地亮起火把。我蹑手蹑脚,憋住了气息,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人,刚要摸到那张五爷议事的地方,斜岔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双手,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心头一惊,这一抓既精又准,更何况我全神贯注之下,竟全无提防。这人要不是功力强于我数倍,就是一照面便看透我的武功路数。这么个小破地儿,竟也有如此高手?
我分外不安,几乎是瞬间调转浑身内力,要在这短短一招之内与人殊死搏斗。不料刚一起意,对方立即察觉,向前一步,音色铿锵,铮铮有力:“别动,是我。”
火光黯然,显露出对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吸了口气:“…叶聆风?”
“你怎么在这儿?”
“我遵上头指派,前来探查,”叶聆风低声回复,瞥我一眼,正气恢宏的脸上露出点儿疑惑的神色,“倒是你,小芙,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没想到六扇门来的人竟会是他,正好被抓个现行,只能随口糊弄过去:“就那么回事儿呗。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是为了以后攻打山寨来踩盘子的么?”
“...是,我已来了两日,今天是我头一回上山,”叶聆风把我拉到他跟前,示意我跟上,“关中这片素来没什么探子可用,我特意捏了身份,出去后倘若遇见了人,你便叫我的原名,提防叫人听出什么马脚。”
“知道啦,茂哥儿。”
我偷偷撇嘴,心说好好的独狼行动怎么又变成跟人合作了。虽然腹诽,却还是打起了精神,小心地跟了上去。
狼牙寨是不入流的土匪帮,倘若放在京城诸帮混战的怪物房里,敢冒头就一定会被集火暴揍,然后任劳任怨地给人当小弟。我动辄见京里帮派剑拔弩张地大混战,怎么会真把这小破烂放在眼里?
说是潜入,也不过敛了脚步,见人来,便躲到营地里的茅屋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叶聆风说话。
“茂哥儿,你打京里来,有什么消息么?”
叶聆风很有耐心,一个个跟我汇报:“京里一切还好,师父师娘身子一向康健。师兄们也好...”
“好好,我知道了,”哪儿有那功夫,我挥手跳过,迫不及待地追问,“家里不是没给我来信,大体我都知道,细节出去再聊。我就问你,那什么‘四海齐观阁’,是个什么东西?”
“突然冒出来的帮派,别的没什么可说,唯有一点,财力异常的雄厚。”
“因为金风细雨楼控制了镖局和翰林,六分半堂更是戏班子里的武生都不放过。四海齐观阁招不来文物可造之材,便在江湖里放话,不论出身,只要志高才博,怀才不遇,皆可前去投奔。他们阁主大有千金买马骨的架势,散了不少银子出去,据说连□□高手也颇为意动。我来时听说五毒教的金银二老,飞刀门的美丽不打折都已前后拜入门下。如今起势凶猛,大有后起之秀的潜力。”
我冷笑:“出头椽子,哪有不挨打的?何况连土匪都要,可见格调不高。依我看长久不了。”
叶聆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