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鸭“砰”摔到她脚下。
鸭身扭曲着,腿塞到肚子里,鸭嘴邦邦硬朝着她,眼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突然恶心地想吐,不能抑制地吐了一地。
黄安仁尖叫,大声辱骂她,纪薇又在哭。
纪连芙呆呆坐在椅子上,直到黄安仁瞪着猩红的眼向纪薇刮去,摇晃从地上抄起碎酒瓶。
她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颤动了一下,大吼着蹿起来,攥过手边的盘子抡向黄安仁的头。
电视里联欢晚会圆满结束,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窗外,绚烂的烟花洒满夜空。
闪闪白光照在屋内,满地残羹与鲜红的血。
她给她爸的脑袋上来了一瓢。
新年第一天,黄安仁被送到了医院。
医生问怎么回事。
纪薇战战兢兢说过年家里高兴,他喝多了发酒疯,不小心自己摔倒,扎到碎酒瓶上了。
医生颇有深意地瞥了纪薇一眼,说伤口很深,再多一寸就没治了。
这句话像一个审判。
自始至终板脸站正的纪连芙听完后,在走廊像幼儿一样嚎啕大哭。
引起路人侧目,以为是女儿在为父亲哭泣。
只有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一生一次的勇气,竟然没斩断任何东西。
一周后,一个月后呢,黄安仁好起来的那天,日子又会循环往复。
五天后,吃午饭的时候,纪薇给她兜里塞钱,说黄安仁可能快醒了,让她拿钱去京华找姨母纪棠避一避。
京华的春节比她们那个小城市热闹。
寄人篱下,纪连芙不好意思麻烦小姨,自觉把家里洗衣扫地的活儿全包下来,一刻也不敢闲。
纪棠心疼她小小年纪这么懂事,思来想去,决定带她去娱乐一下,比如,听听音乐会之类的。
农历新年初十。
纪连芙被纪棠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蓝色吊带长裙与毛茸茸白色短外套,根本不像她了。
纪连芙不明白大冬天穿裙子是要怎样,也不懂大都市的时尚。
她一脸懵被纪棠拉去京华音乐厅。
瞧见门口成排的宣传物料印着熟悉的人。
原本茫然的脸色立即变得震惊,仿若命运的闭环击中。
纪棠牵着她,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前面乌泱泱成片人头,舞台那样远。
纪棠抱歉道:“买票买得太晚了,没有好座位了。”
纪连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灯光熄灭,厅内黑暗,几束光汇聚于舞台之上。
光的中央,伫立着一个优雅的身形。
章云野身着精致的燕尾服,往常的碎发撩起,郑重地露出了额头,浅笑着将小提琴搭在颈窝。
整个人疏离而庄重。
手指翻动间,泠泠音符在整个大厅回旋,诉说着演奏的开始。
婉转的音调瞬间抓住听众的耳朵。
纪连芙听过这首,柯伯音乐喷泉广场前,章云野弹奏的也是这首。
那时候,她就站在他对面,蓝天为顶,三五孩子伴奏,他随便穿了件T恤,演奏地自然又灵巧,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现在她坐在最后一排,抬头才能看到舞台的角落,正中央的小提琴家昂贵而遥不可及,是她在路上擦肩而过,都不敢看第二眼的人。
指尖如蝶蹁跹,紧勾着听者的心起起伏伏。
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
他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与她在遥远的两个世界。
心随着一首首乐曲慢慢下沉。
冷眼瞧着它碎成片再粘合。
等到两个半小时的演奏结束。
她已经平复了,只留下裂纹的阵阵疼痛。
演奏结束,三四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少女走上台去献花。
章云野笑着一一接过,穿粉色长裙的女孩抱着怀里的花,扭扭捏捏没有给,被旁边的男孩用肘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女孩将手里的鸢尾递过去,小声说:“对不起。”
章云野抱过花,温和道:“没关系。”
女孩抬眼短暂对视,忙低下头,羞红了脸。
纪连芙远远看着,女孩柔美优雅,光鲜亮丽,怀里的花在光下娇嫩,与章云野站在一起如此地和谐,浑然天成地像一幅画。
章云野拿过话筒,高亢说着最后致辞:“感谢大家来听我的个人演奏会,感谢伴奏的钢琴老师,感谢所有后台工作者,感谢支持我的的家人朋友,祝大家有愉快的一天。最后,再次感谢大家,下一场音乐会再见!”
台下掌声雷动。
章云野见首场演奏会顺利完成,放松地长呼一口气。
准备演奏的紧张一旦松懈下来,满足感一点点被挥散不去的沉闷代替。
他抱着花瞧向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从两个月前就联系不上纪连芙了。
她是出什么事了吗?家里电话坏了吗?还是假期也在上补习班回不了家呢?
章云野想了一百种理由,但他唯独不愿去想那个最有可能的情况。
她,只是单纯不愿意与他扯上联系了。
想到这里,章云野的心像是被人攥紧了,喘不过来气。
他皱眉,揉了两把心口,试图平复这种难受。
听众正一点点离开了,他父母和麦琳在内的几个朋友走到舞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