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蒙蒙亮,楼下早市已嘈杂不堪,人来人往的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纪连芙彻夜未眠,听着隔壁房间渐歇的哭泣与打骂声。
书桌正对着床,她能从桌上酒瓶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指针指向六点十四。
她的胃变得极其难受,想干呕,她努力压下,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决绝起身,郑重地将章云野送的蝴蝶发夹别在头发上,深吸气,昂首挺胸地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
铛!
整个屋子都听得见。
黄安仁彻夜施暴,刚准备睡着,被巨响激红了眼,果然按捺不住冲了出来。
纪连芙在这一瞬间,准确看到了他身后的浑身青紫的纪薇,她心想:再忍一会儿,妈妈,一小会儿。
黄安仁一句话没说,冲上来大力扇她:“弄这么响招鬼呢,晦气!”
纪连芙半边脸瞬间红了:“你没醉。”
黄安仁:“你叽叽咕咕说什么。”
纪连芙平静抬眸:“你没喝醉。”
黄安仁火气直冒,脱下拖鞋就要打人。
纪连芙一记标准的回旋踢把他拖鞋踢到几米外,反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别动不动发疯!”
黄安仁被打懵了,反应过来之后,拧脸大叫:“你教训我?你敢教训我!?早了八百年!”
黄安仁疯狗一样,将纪连芙扑到在地,掐她打她。
几百斤男人的重量与力气,纪连芙感觉自己肋骨痛,脖子痛,全身都痛。
二人扭打成一团。
纪连芙额头有血流进眼睛,视野里血淋淋红彤彤。
纪薇惊叫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卧室往客厅挪动。
纪连芙脖子被勒脑袋有些昏沉,窒息间瞧见纪薇一瘸一拐的步子。
黄安仁打的,黄安仁打的!
不知哪里迸发的力气,纪连芙拱背踢腿,将黄安仁踹飞出去。
纪连芙: “你他妈的根本就没醉!从我不记事的时候,打到现在,你次次都心里门清!你说你喝多了不清醒,那醉了怎么不去砍开除你的领导,怎么不去揍抢你位置的王齐!没本事没胆子的东西!喝醉了就打我妈,喝醉了就打我,我呸,你他妈还是个人吗?你要真觉得生活苦,世界不好,怎么不打死自己,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没本事?我死?”黄安仁从地上爬起来,到厨房拎着尖刀出来。
“蓉蓉!跑!”纪薇尖叫。
黄安仁露出难以名状的阴沉,又异常癫狂冲过来:“我看今天是谁死!”
纪薇想扑上去替纪连芙挡一挡,被纪连芙预料到,被一把推到墙边。
全在刹那间。
纪薇再抬头,客厅已经没有二人的影子。
黄安仁举着尖刀把纪连芙逼到露台上,露台下就是早市热闹的街道。
纪薇六神无主,焦急四顾找能帮忙的物件,偏偏有人不断重力敲门。
晨风清爽,纪连芙紧靠露台边,奋力抵着黄安仁尖刀捅过来的力度,薄而利的尖端划破她的睡衣,直冲皮与血肉而来。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纪连芙能看见客厅纪薇慌张的脸,黄安仁爆满青筋推刀的手以及杀意的瞳孔中自己颤抖的倒影。
如今她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只有满腔的恐惧。
她好怕死。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不去想自己的狼狈,等着刀刺破自己腹部,流血脱力坠下楼的一刻。
忽然,一道猛烈的力度将她推倒在地,与之还有迸溅的热血。
“嘭”什么东西坠入地面,楼下人群惊恐尖叫。
纪连芙睁眼,瞧见黄安仁状若痴呆,瞪着楼下失力瘫坐,手中染血的刀落地。
纪连芙晃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完好无损。
谁的血?
她恍惚扒着露台边,撑起身往下看。
水果摊的篷布被砸烂了,摆出来的水果滚落了一地,五颜六色铺到路中央,对面鱼摊老板将杀鱼的血水泼在路边,和五颜六色的果子融为一体。
章云野就在这一切之上,浑身是血。
染了满街的血腥气与果肉的甜腻。
“啊——!!!”
警车和救护车鸣声,与少女的悲恸声交织,震耳欲聋。
*
这是纪连芙第一次见周思语与章雄林。
情况紧急,章云野被送到了离闽安镇最近县城的医院。
周思语本来拍广告,千里迢迢从京华赶过来,她到的时候,魏平、纪薇和纪连芙在急救室外候着。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纪连芙,以前常听章云野提起过,说她是他见过最坚韧浪漫的女孩。
今日一见,只觉得她狼狈脆弱,额头包扎绷带,脖子青紫纵横,长袖下的手臂,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平跟周思语描述状况,章云野腹部被黄安仁捅了一刀,从二楼掉下去摔断三根肋骨,还伴有轻微脑震荡。
周思语听了手都在颤抖,章雄林抱住她,扭头红了眼睛。
纪连芙哭肿的眼睛终于聚了点光,她准备起身,被纪薇拉住。
纪薇不顾自己的腿伤,“噗通”跪在二人面前:“是我的错,和我女儿无关,云野这样,都是我的错,怪我,都怪我。”
纪连芙被她拉着,动也不能动,泪啪嗒啪嗒掉:“妈……”
纪薇还在不断认错,纪连芙自责又心悸,视线里“手术中”指示灯晃眼,几重情绪交织,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