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用沾水的毛巾擦掉她头发上的稻壳,边用我能想到的最低劣的词汇侮辱她。
她从一开始的受伤、恼怒,到后来的坦然、接受,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于是我开始换了其他方式,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称赞她沾满灰土的脸颊,赞美她长满粗茧的手心,夸奖她龟裂的嘴唇。
“你是最善良、最勤劳、最美丽的女孩。”我忍着恶心说。
“哦,my sweetie……”她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我虚伪地笑着,凑近她小声耳语,“我说的没一句是真的,连这种鬼话都相信,你真的蠢得像粪堆里的猪。”
阿曼达哭了。
但不是我预想的愤怒的哭,而是安静地低头坐在水盆里,不时有泪珠掉进水中。
真是让人烦躁,烦得要死,女人是不是受伤了只会哭?
我情愿她抓着我的头把我按进水盆里,或者愤怒尖叫着叫我滚出去,而不是这样闷声不响地装一个弱女子。
“别哭了!”我怒吼,试图让她停止哭泣,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从傍晚哭到深夜,最后湿哒哒地爬到阁楼上去睡觉了,我跟她说话,她当没听见似的不理我。
过了几天之后,她回家的时候带了一个布口袋,里面是一套粗糙的农夫的衣服,还有一捆材质精良的细线。
忘了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需要靠这些细细的线行动,否则我会散成一堆骨头。
她剪断了我身上乱七八糟的线,然后认真地换上新的细线,最后,给我穿上那套农民的衣服。
“好了。”她故作轻松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在我听来跟“该上绞刑架了”没什么区别。
她让我走。
“什么意思?”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一直把你当做真心的朋友,甚至可能更亲近一点的关系,可是你总是这样,在我难过的时候伤害我,在我需要的时候冷嘲热讽,你太让我难过了。”阿曼达温柔地给我整理领口的纽扣,一颗颗从腰部系到领口。
“哼,知道就好。”我冷酷地说着,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很低落。
这个该死的女人,我真是看不得她丧着一张脸的样子,让我的情绪都变得不好了。
“离开我。”阿曼达近乎冷漠地下命令。
“再见。”
那一刻我似乎忘记自己还需要杀十个人才能彻底复活,我只是按照她的指令,麻木地走了出去。
离开她的那天是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着远离她的方向走去。
下过雨的街上满是泥污,幸亏这次她买的线比较结实,我的脚没有掉在污泥里。
等到天亮的时候,我走到了北边的某一处森林里,这里地形复杂,人迹罕至,落叶潮湿腐烂,到处是毒虫。
我彻底失去了魔力,倒在了落叶上。
倒地的某个时刻,我莫名有点开心,我想我一定是为了自由开心,而不是现在还没有离她太远。
阿曼达是不是忘记了我离她太远就会失去魔力这件事?算了,不重要,这蠢女人可能早就忘记了。
我在地上趴了很久很久,直到落叶盖住了我的身体,直到连接骨骼的线被老鼠啃断,直到一只狗的口水滴到了我的额头上。
“埃文?”
一个惊喜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然后阿曼达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她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背着一个破旧的竹筐,就这样把我再次带回了家。
我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走得好远,我差点找不到你了,幸亏猎狗记得你的味道。”阿曼达将我扔进水槽里,一块块冲刷我的骨头。
后来我才知道,阿曼达在衣服上缝了沿途洒灰的口袋,知道我进到了丛林里。
旧衣服是一个猎户的,他家养了十几只猎狗,如果要找我,只需要租借那些猎狗,就能找到我。
三个月,阿曼达极度生气的话,需要三个月才能消气。
“早知道不买那么好的线了,可以留着回来用。”
我的骨头一点没有腐坏,但细线全部烂掉了。
阿曼达准备出门买细线,我颤颤巍巍地伸手拦住了她。
我在没有细线连接的情况下行动了,她吃惊极了。
“阿曼达。”
我低声叫她的名字,缓慢又脆弱地抱住她。
声明一点,我才不是想拥抱她,只是想多恢复一点魔力而已,对,就是是这样。
“埃文……”她的声音内疚又温柔,同时轻轻地环抱住我,蹭我的胸口,“我爱你。”
哗啦一声,我在她怀里散成一堆骨头,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
我承认我受到了一点惊吓,不过——
开什么玩笑,她爱我?
爱我就把我扔在树林里喂老鼠?爱我就是这么久不理我?
这女人一定对爱的理解有问题。
可是我哀怨的样子让她很开心,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一个大扫帚把我扫成一堆,让我等着,她去买线。
“不要!”
我的脑袋在一堆骨头里一定很搞笑,因为阿曼达的唇角就没落下来过。
“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我现在已经可以靠魔力自己组装自己了。”
我慢慢地吸附骨头,很快将自己拼装成一具完整的人体。
“哦,真棒!”阿曼达兴奋地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