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门前乱成一团,厮杀震天,永安宫里一派宁静祥和。
冷明烛靠窗边坐着,殿里温暖的热气蒸得脸色微红,手里捧着本经书,却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从始至终都没看一下,而是一会瞧瞧太后,一会朝外面张望,尽管什么都看不到。
太后卸下宝石护甲,提着个长颈圆腹的缠枝莲纹小壶,心情颇好的侍弄养在殿里的那一排精贵花草盆栽。举止优雅、雍容华贵,唇边笑意柔和,一点也没有大军逼宫的急迫紧张感。
冷明烛烦躁地翻了翻书页,终于忍不住好奇心,“祖母,您就不担心安王真率军打进来,活捉了咱们吗?”
兴许是被她无脑问题惊住了,太后疑惑地抬眼看了过来,“担心什么?皇帝虽然在情爱之事上犯痴,别的上面可不傻,岂会容不孝子阴谋得逞。”
“您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冷明烛思量一瞬,犹疑道。
太后抬着手,微微俯身,小心地举着小水壶浇水。那水壶乃是为了方便浇花特意打造的,口沿一侧有流,直颈,口、肩之间连有曲柄,花朵娇贵,这样容易控制水量。
“哀家邀请静北候来颍都做客,皇帝闻见风声,一早就抽调了邻近州县的卫军过来隐匿埋伏,他精明得很,不动神风营,叫外头的守备军过来送死。”太后云淡风轻,话说家常似的说着,“本打算用来预防许华章的兵,现在拿来对付他亲儿子也还不错。”
“所以说,圣上现在……”
太后道:“吐了血,昏迷几日,听说急血攻心导致有点中风,不过不严重,除了手脚不便神志还挺清醒呢。”她收了小水壶,直了直腰,到底年纪大,便是弯这么会腰都受不住了。
符淑上前接过小水壶,递上一方被水打湿过的帕子:“陛下躺躺歇息会。”
太后擦了擦手,到美人榻上坐下,小口地喝了点热茶,“皇帝属意继承大统的儿子没了,眼下老二和老四之中怎么也得选一个出来,他自个还没想清楚保哪个,就有没脑子不要命地往眼前跳。”歪头拿余光瞥了冷明烛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呀往后遇事再沉稳些,莫要被外事外物左右以致影响清明理智的判断,莫要学你父皇待人的态度,倒是可以学学他的冷心冷情。”
冷明烛咧着嘴点头。
太后道:“什么情啊爱啊,男人啊女人啊,那都是美丽的调味品,等你大权在握功成名就后的锦上添花,没有时不妨碍你做事,有了呢只会更好才行。”说着,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怨起来,“就拿前段时间来看,你自己说有没有因许家那孩子乱了阵脚?要不是乘舟稳住你,还指不定撒什么疯呢!”
说起这事,冷明烛自觉惭愧,脸上一红,低下头,“孙儿受教。”
祖孙两人又说了一会,无非是太后她老人家的谆谆教导。
但教导这事,听的时候是一回事,付诸实际的时候又是一回事。遇到紧急情况,哪还有时间思考这些?太后却说,还是年轻经的事情少,吃得多见得少,分不出好赖,让冷明烛往后跟着她好好看着。
“禀太后,安王麾下人马已尽数控制住。”孟杭从外面走进来,行过礼后将东门前战况悉数禀报上来,“齐王携玉玺返回垂拱殿,救驾的援兵折损七成,现在已经由专人带领出宫安置。龙武禁军和豹骑军也有折损,但大势仍在。”
“嗯。”太后点点头,对战况还算满意,她站起身,捋平长袖,对孟杭吩咐道:“趁现在人困力乏,叫许凛率□□军出兵,你阻住龙武禁军,另外哀家手下的赤羽卫暗中相助,控制住内廷。传哀家旨意,通告百官,皇帝重病为齐王所蔽,安王奉诏讨伐未果,特召安国公领兵备战,控制前城,彻底断绝皇帝调遣神风营的念头。”
孟杭单膝跪地,郑重一拜,“是,臣领旨遵命!”
事到如今,明帝和齐王已拴在一条绳上,想要控制明帝,就要连同齐王、龙武禁军、豹骑军、开国郡公一同制住。而安国公手握一方兵权,多年来掌兵不出,今日如能奉旨领军,以他之威名声势,还有何人胆敢置喙。只要安国公守住宫门阻隔外来援军,内廷有太后手中兵马便足以。
冷明烛静默半晌,试探着开口,“前几日碰见宸妃娘娘,求我们对我那二哥安王手下留情。”
太后眼中无悲无喜,却威势慑人,冷明烛被她那目光锁住,竟手脚发凉,哽住话头。
“记住,斩草须得除根,杀人须得灭口,以绝后患。对敌人仁慈,只会招来对方的嘲笑,没人会感激你的善良。”
……
许靖池易容成□□军统领,统帅□□军上下,多日来御下有方,和众人打成一片,眼下他亮出令符,“陛下病重,齐王借侍疾之由困挟陛下,图谋不轨!龙武禁军和豹骑军已然倒戈逆贼齐王,如今唯有我□□众军还能殊死一战,讨伐逆贼,请诸将随我,诛灭逆贼!”
前城东门混战许久,□□军一直守在内廷不出,便是欲做最后一道防线。然而安王救驾讨贼的消息自前方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齐王回归垂拱殿的消息,众□□军早已信了许靖池所言。
依许靖池之命,清点人员,又前往永安宫求请皇太后手令,调出兵库分发武器,装备骑射武士。两千□□军整装出发,对上先前血战过一场的龙武军和豹骑军,攫戾执猛简直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许靖池一身赤金甲,挥舞湛金枪虎虎生风,神武难当如杀神降世,英勇无匹。
……
齐王抚摸着玉玺,安静地坐在明帝床边,还不知内廷已经大乱。
明帝躺在床上,精神不济,因为急血攻心中风的缘故,面容有些扭曲,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他看了眼抚着玉玺恋恋不舍的儿子,心里头冷笑,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