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露担心自家殿下一个冲动自己就凑上去,赶忙撂下木夹,蹲在冷谨言脚踏前,抱住她小腿劝道:“我的好殿下,那可不是个好去处,您留在京里,将来出宫嫁人,驸马非富即贵,何苦千里迢迢去异国他乡?”
冷谨言难得没说话。
斋露再接再厉,“再说了,您舍得娘娘,舍得皇太后她老人家?”
她知道自家殿下看似娇蛮任性,实则囊软得很,这些年要不是有皇太后她老人家庇佑,哪能有殿下如意自在?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真要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新楼,必是任人拿捏不能自保。
况且身为公主的贴身女使,无论主子走到哪她都要跟着服侍,这种背井离乡的苦痛还是不受为好。
她分析利弊,费心劝了好一会,冷谨言修长指尖一下一下点在信纸上。
“你说得对,我很感动。但我也想出去看看,书上说新楼有一望无际的金沙,黄沙之中有屹立不倒的楼宇,有火一样的烟霞,有奔放的歌舞,有美味的酒肉……”
斋露眸中迷茫,“咱们大厉也有啊。”
“不,我受够了念经礼佛素斋青灯,也受够了提心吊胆。”她此刻很安静,也柔和,全然没了当初和冷明烛争执口角时的刁蛮疯态,她眸中明亮透彻,唇边挂着抹极其浅淡的微笑。
“我没有大姊那样的尊位权势护身护己,也不像二姊那般心智有缺事不关己,留在宫里,往后也只能是父皇笼络朝臣的棋子,与其嫁一不爱之人郁郁一生,我更想像烟花一样短暂绽放,好歹也能灿烂一场。”
“殿下太悲观了,有太后娘娘护着您,只要您想一样可以寻一如意郎君呀。”
冷谨言笑了笑,“你看皇祖母身边的女使嬷嬷,可有人敢欺负?”
斋露摇头。
冷谨言没再说话,只怔怔地盯着信纸上如火少年的名字看。
昨日惊鸿一瞥,深深入心,少年人一颦一笑都成了醇厚的酒酿,单是凑近了闻一闻,便醉的不省人事。
就当斋露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却听见一声极为轻浅的叹息。
“可我,和那些女使嬷嬷有什么分别呢?”
这种话岂敢乱说!斋露讶然,环顾左右,见无旁人,这才安下心来。
是了,不受宠爱的公主在这冷冰冰的后宫,还不及有权势的仆使,娴静良善保护不了自己,她便学着昭华公主那般跋扈任性,以为有了这层外壳就会有人惧她畏她。可她忘了,她没有昭华公主的宠爱,也没有关乎国运的天命预言,一个普通的公主,跋扈过头了,只会惹人厌恶。
现在想来,当初陛下突然赐封兴国广德公主和护国长宁公主,就是为了和亲做的准备。
封号也不曾改变殿下的处境。
一个虚无的封号,看似荣誉加身,实则是为了将她推向更深的泥渊。
斋露不再劝她,“殿下打算如何?”
冷谨言道:“大阿姊特地来信问我,想必是她自己遇到难处了,既如此我便遂她的意帮她一帮,正好也瞧瞧敏波王子值不值得嫁。”
“也好,能叫昭华殿下欠您一个人情,改日您也能有个护身符。”斋露思索片刻,觉得她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你去取纸笔来。”
斋露拿来纸笔砚墨,冷谨言沉思须臾,落笔写了几封请帖,又叫下面仆使照着誊抄数份,意欲请京中贵女郎子明日西郊清竹山雨竹林共赴诗酒会。
大厉文人墨客、世家公子小姐,惯爱流觞曲水饮酒作诗。往往三五人或七八人一聚,择一幽僻处,置酒水,置美食,置游戏,谈风月,谈天地,论诗文,冷谨言便以此风俗习惯为由,邀请敏波王子亲身赴宴,感受大厉风光文化。
冷谨言亲笔所书的请帖一封送到新楼使臣手中,一封送到冷明烛府上,一封送到长宁公主冷清平府上,沉思片时,想到昨日四妹心思,又派人给鸿胪寺卿卢益明送了一封。
剩余十几二十封誊抄的分别给冯芸恩、四皇子冷祺璟、程嫚等各家公子小姐送去。
因为这场小宴实在仓促,所以她也没期待能来多少人,谁知等第二日乘马车到了清竹山时,远远便望见数乘车马已先她一步到了,冷谨言微微诧异。
还不待下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奔驰声,她以手遮阴朝声源处遥望。
两骑深棕奔马惊起一路烟尘,跑在前面的那人一身红衣鲜明,似火张扬,巴掌大的脸上覆着一张金色面具。
冷谨言愣了一瞬,随即一眼认出这便是敏波王子。
红衣少年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行了个大厉的拱手礼,“广德公主万福安好。”
“王子安好。”冷谨言低眉浅笑,由斋露扶着下了马车,点头致礼,随即领着人往雨竹林行去。
敏波王子慢她半步跟着,边走边听她介绍厉朝人文风土,以及今日这场小宴的游戏规则和一众来宾等等。
他耐心听着,一面偷眼打量眼前一脸认真的女郎。
或许为了行动方便,她今日一身水色莲纹长裙,袖口束紧,长发挽成高髻,配以冰蓝水色珠钗发饰,在炎炎夏日中显得整个人都十分清爽利落。
他侧目瞧了一会儿,敛回目光,敛去唇边那抹不曾察觉的笑意,尝试跟上她的节奏与她说话。
……
冷明烛带人到达使馆时,安王正从里面行出来,四目相对,尽是暗讽。
安王这一趟扑了个空,没能当面和敏波王子了解事情经过,只好从哲辛国师口中梳理了一番事情的大致经过。
只是那国师,许是年纪大人也糊涂,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却一直咬定是厉朝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