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夏。
西林市。
明明已经到了夏末时节,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炎热潮湿的黏腻感,伴随着无处不在的焦躁烦闷让人喘不过气。
禾语拖着一个绿色的行李箱站在玫瑰园小区门口,今天是她离开西林去青城的日子,她的亲爸禾善成和继母顾琦他们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到了新家,身后树荫下是几个三四十岁妇女的闲聊声。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啧,你们不知道啊,说是李玉雯之前就出轨了,手机都被老禾摔烂了,一直也不离婚,老禾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谁说不是呢,搁哪个男的身上能不膈应......”
“......他们家禾语也是个小白眼狼,哪有上赶着撺掇自己娘老子离婚的,这小东西长大了不得了哦,成绩再好有什么用......”
“走了也好,这小孩以前刚搬来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她,小丫头片子小时候就凶得很的咧……”
这些唏嘘声禾语已经听了有快两年,从学校到家里,他们甚至毫不避讳的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
传言小区里禾家的女儿精神有问题,小白眼狼冷血动物没良心,哪有劝自己爸妈离婚的。
他们似乎都觉得,禾善成和李玉雯这两个成年人的婚姻之所以走到尽头,是因为未成年的女儿禾语捅破了那层家庭美满的虚假的玻璃纸。
又或许,这群人骂她的原因无他,其实都只是想找个由头羞辱她而已。
树上的知了啁啁啾啾,慢慢吞没了禾语的理智。
她面无表情把箱子拎到了小区门卫室的角落,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闲言碎语的罪魁祸首们面前,一脚踢翻了几个妇女放在水泥地上的菜盆,死亡凝视,并对着她们吼出声:“长舌妇!你们也知道的,我从小就坏得很,再让我听见你们他妈的在这嘴我们家的闲话,晚上睡觉别关灯的,你们不怕就试试呢,反正我没人管,你们尽管试试看我能做出什么来呗。”
几个妇人被一个少女训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默契地都打定主意不搭腔。
禾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才转身离开。
去角落里拉自己的行李箱,小区门卫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目睹了禾语的壮举之后憨笑:“小姑娘脾气挺大的呀,蛮好,这样在外面不会被欺负。”
禾语莞尔一笑,拖着箱子走出了小区。
正值八月,下午四点,好在是阴天,没什么太阳,虽然依旧燥热不堪。禾语沿着街道走得很慢,偶有微风吹动她的及耳短发。事实上她对西林这个城市没有太多的情感,她在这里的记忆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的,但她总觉得,应该还是要有个仪式感。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想着就再走一会儿,就当是告别,一会儿就打车去高铁站。
一路上她想起很多,这条街的路口处有一家蛋糕店,从前她最喜欢来店里买各种甜食迷你小蛋糕。
禾语透过玻璃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糕点,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去,心底有个声音对她说。
禾语,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知怎的她竟走到了西林六中,因为对初中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中考后她几乎就没再来过这里。
来都来了,禾语索性决定在周围转一圈,六中倒没什么变化,只有学校后面那条街好像变了很多,从前她上学时道路两边开的店几乎换了个遍,看着曾经熟悉的场景,禾语甚至有些怅然。
她走进开在巷子口的书店,买了一本这个月的《最小说》准备一会儿在高铁上看,把书塞进随身背的小包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
“禾语!”
禾语抬头看来人,女生是她曾经的好朋友沈雅柔,两年不见,即便不再是朋友,她也依然觉得沈雅柔很好看。
2009年是禾语过得最暗的一年,那年她十五岁,念初二,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禾善成和李玉雯离了婚,原以为是解脱,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她从一呼百应的小公主一下子成了反面教材,各种意义上的。邻居们的议论,那个油光满面的班主任贾正峰当众朗读她的日记,夹在日记本里的收到的情书也被拎出来羞辱一通;所谓的好朋友一声不吭地和她划清界限,甚至在□□空间里骂她一天到晚装的要死、假清高、夹子音;他们往她的笔袋里塞虫子,发试卷故意不发给她......她听了很多从前根本没听过的词。如果说最开始禾语有想过要找沈雅柔好好聊一下的话,后来发生的种种,都让她恶心自己从前为什么会和他们做朋友。
彼时十五岁的禾语是真的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那样,她把一切都归结为是自己自作自受。也是从那开始,她不再写日记,不再和谁走得近,强迫自己变得冷漠,独来独往,她开始奉行“关你屁事,关我屁事”的八字箴言以及“距离产生美”的美学定理。
后来中考结束的那天沈雅柔带着几个女生把她堵在班级门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说我们和解吧,禾语只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便背着书包离开了。
中考考进一中后,周围的同学都换了个遍,她才慢慢从那段记忆里缓过来。
年岁渐长,这两年禾语也想通了很多事,她不再恨这些人,但实在是做不到冰释前嫌。
“......嗯。”禾语定定地看着沈雅柔,眸色沉沉,丝毫没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要去那边坐下来喝杯奶茶吗?以前我们经常喝的那家搬地方了。”
“不了,急着要走。”
禾语拒绝的很干脆,说着就拖着箱子往外走,却被沈雅柔拉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