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制,马车应是不得驶入宫中的,即使是赵云奕这样的皇子也当自西侧门下车步行。
而前些年白途来到临安之后,因着赵淳深受器重,国师府的马车便经由皇帝特许,成了唯一能在宫中驰行的荣华象征。
宫中另一特例便是仙师,由皇帝钦赐轿撵抬着往返于禁宫各处。
待到御书房彻底消失在身后,耳边充斥着马车前行的声响,白途才对着赵云奕幽幽开了口。
“陛下本不愿叫人知晓峥州叛乱一事,二殿下消息灵通。”
赵云奕亦是不慌不忙:“孤下午外出时遇见福安,见她满脸泪痕哭闹不止,便将她带回府中问话,方听闻了峥州之事。”
面对白途有意无意的套话,赵云奕半真半假地将赵玉姝向他求助一事瞒下。白途也没有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微微颔首。
“二殿下心系南魏百姓,今夜这样匆忙进宫,我实在未曾有所预料。如此非常时候,殿下稍有不慎行错一步便会如辽王一般,像今日这般冲进宫中,甚至可能无法活着离开。”
妄测圣意是大忌,这样将皇帝脾性毫不掩饰地拿出来说,他却一派淡然模样,似乎笃定赵云奕不会向皇帝泄露半分。
赵云奕飞快瞥了他一眼,看上去也有些意外,但神色又瞬间恢复如常。
“有劳国师大人担心,但今夜进宫并非冲动之举。峥州的事情总该要解决的,不论是灾祸或是叛乱都刻不容缓。若是没有人在此时站出来,南魏该如何,百姓又该如何呢?”
“殿下英明。”白途随口赞道,看不出是否出自真心。
话音落下,二人纷纷噤了声,周遭顿时又只剩下车轴转动声不绝于耳。
赵云奕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有一问,望国师大人解惑。”
“殿下请讲。”
“方才在殿中,国师大人是如何劝说的陛下下旨出兵?”
白途闻言静默一瞬,继而忽然一声轻笑。
晚霞已然退去,皎皎月色透过薄纱帘幔散落车内,与窗边那人白衣几乎融为一体,一眼望去恍若谪仙之姿,而出口的话语又将听者瞬间拉回人间。
“待到皇子平叛归来,功过自由陛下评判。”
平息叛乱当是功绩,但赵云奕已有北境战功在身,赵淳自然不会允许这个儿子骑到自己头上,尤其是在眼下这样民间众说纷纭,传言暗中流窜的时候。赵云奕知晓,当时赵淳的犹豫也是因为这一点。
而白途简单一句话便将赵淳的顾虑破解。
峥州叛乱必须有人镇压,至于回来之后身上是否将会背负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便不得而知了。
赵云奕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管国师是站在谁的立场上,至少白途的一番话将赵淳说动,也助他达成了此行的目的。
“不论如何,多谢国师从旁劝谏。”
“殿下不必谢我,不过都是为了南魏而已。”
说罢,赵云奕不再多言,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马车在西侧门外停下,二皇子向着垂眸静思的国师点头辞别,而后掀开车帘独自离开。
车帘垂落,遮住马车中人此刻的神情,直到国师府马车再次缓缓驶离,车中都没有任何动静。
马车转过弯,将月光抛在身后。
车内光线昏暗,阴影中的人神色亦是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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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奕刚回到府中,皇帝的旨意便紧跟着到了二皇子府。
事情既定,赵云奕准备连夜收拾东西南下,却在行至院门外时,脚步变得迟缓。
他在犹豫是否该同泊影道别。
上次意图求亲却被拒绝,赵云奕一时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泊影,直到今日借着安慰福安公主的机会,两人时隔几日才又说上了话。只可惜那确实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
这一回虽然自请离开临安,可他也不清楚前路会发生什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是否还能够回来。
这样想来,只留下一封信似乎又有些敷衍了。
可当面同她道别,又能说什么呢?赵云奕有些苦恼。
他好似被困在了院外的地上,分明似欲朝着主院的方向去,目光却又不时瞥向隔壁的院子,纠结半晌也不知该迈向何处。
正当他还在院外徘徊,忽然见泊影自院中走了出来。
“殿下要去峥州?”
泊影远远便见到了赵云奕,一边朝他走来一边扬声问道。她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好像当真如自己所言忘记了那晚发生的对话,又根本不在意他是否要离开临安。
赵云奕一怔,心中生出些淡淡的失落感,还是下意识应声:“对。你猜到了?”
“殿下急着赶去宫中,想来便是为了峥州叛乱一事。”泊影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澄澈直视着眼前的二皇子。
“不知可否让我与殿下一同前去?”
傍晚赵云奕匆匆赶往宫中,她也回了一趟明阁,恰巧收到朔音自峥州传来的消息。
正如泊影所料,如今峥州明阁基本都成了远山的人,所有传到临安的消息都是经过筛选,或者故意推迟些时日,让远在临安的泊影一方难以得知峥州当下的真实情况。
当传到都城的情报中还记录着水患时,程大实为首的一众百姓已经被逼得揭竿而起。朝廷当即调派厢军意图镇压,可厢军也多是从前由饥民流民招募,更不用说同样遇上了接连灾害,难以抵抗气势汹汹的起义军。
起义军一举击败厢军,更是士气振奋,百姓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对朝廷逐渐失去了信心。
想要躲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