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的别院熙园坐落在城东。
宋玉从前在书院时便听说过这位国公府嫡女沈婉仪,听闻她当年在书院上学时,与当时的授课老师一见钟情,后来不顾家中反对,以死相逼嫁给了她的老师。
但两人才过了几年蜜里调油的日子,她夫君便忽染恶疾去世了,从此这沈婉仪便从她和他的家中搬了出来,一人住在熙园中,整日里深居简出,一住就是几十年。
而她的心疾便是丈夫死时候悲伤太过导致的。
宋玉一路坐着软轿来到熙园的东院,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女人。
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苍老一些,倒不是面上皮肤或是身材怎么样,只是她眼中一片死寂,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光彩。
她见宋玉进来,浅笑着让她落座,与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亡夫姓顾,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顾夫人便好。”
宋玉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她将手腕伸出来,又问了她些日常起居的问题。
顾夫人倒是没什么大户人家的架子,笑着一一做了答。
宋玉诊断过后,替顾夫人施了针,随后又将自己前几日刚炼制出来的药丸给了顾夫人:
“此药是救命之药,可在心脏绞痛难忍之时含一颗在舌下,我再开些煎服的药给夫人,还有,这针灸得连着做三次,我明日下午再来为夫人做第二次。”
顾夫人收了药,道了声“有劳了”。
她知道宋玉看诊向来不收钱,自己若是拿钱给她未免显得俗气,便从腕上抹下一个镯子,套在了宋玉腕上。
宋玉推脱不下,终是勉强收了下来。
出府的时候,仍是直接从东院门口被软轿抬着出去。
及至快到府门口的时候,轿帘摇晃间,宋玉忽然看见远处似乎有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朝着东院的方向而去。
她心中诧异,待要仔细再看的时候,那背影已然不见了。
宋玉放下轿帘,心道这大户人家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辛,自己来府上只是为顾夫人看好病便可,是以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谁成想第二日出府的时候,宋玉又见到了那个背影。
到了第三日,也是为顾夫人最后一次施针,宋玉原想着尽量避开那个年轻男子,便比前两日提前一些去了熙园。
可谁料到刚到大门口,便见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熙园门口不远处。
宋玉面上一僵,料想定是那男人今日也提前来了。
正打算先行去别处回避一下,岂料一直候在门外的婆子见她来,立刻热情地让人将她迎进了府里。
宋玉眼看着软轿已经到了东院门口,犹豫了片刻,她低声对那婆子道:
“顾夫人似乎有贵客来访,我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那婆子脚步未停,只笑着宽慰:
“姑娘且放心,公子不是外人,是我们夫人故友的儿子,听说今日也是寻了些治疗心疾的药送过来,姑娘恰好给帮着掌掌眼。”
这婆子都这样说了,宋玉再推拒便显得有些矫情。
宋玉进去的时候,那男子正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的梧凳上,似乎说了什么笑话,逗得顾夫人掩着帕子直笑。
听闻有人进来,顾夫人看向门口,温声道:
“宋姑娘来了,快进来。”
宋玉正要应声,抬起的脚步忽然僵在了原地,她的目光直直盯着转过来的年轻男人,面上神色一瞬间变得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她以为两人自那夜分别之后,便当真能如他所说,井水不犯河水,谁料这么快便又见了面。
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顾夫人,便是谢燕昭一直说的那个“义母”,而自己前两日看到的背影,应当也是谢燕昭了。
相比于宋玉的震惊,谢燕昭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他从杌凳上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对宋玉挑了下眉:
“想不到义母口中医术不凡的姑娘竟是你。”
顾夫人诧异:“怎么,你们认识?”
谢燕昭瞥了宋玉一眼,用手中的玉骨折扇在下巴上点了点,轻飘飘道:
“昔日同窗罢了,不熟。你们先忙,我去书房坐会儿。”
说罢,他竟真就未再看宋玉一眼,抬脚越过她,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宋玉坐在谢燕昭之前坐过的凳子上,愈发觉得思绪烦乱,只恨不得施完针立刻离开。
然而今日恰好是最后一次施针,为了巩固效果,要施两遍,最后还要配合药浴和推拿才算完成。
如此一番忙碌下来,竟是不知不觉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顾夫人特地命人做了一桌宴席用以感谢宋玉。
宋玉盛情难却,正在左右为难时,谢燕昭推门进来,见她二人已然忙完,仍是看都不看宋玉,只对顾夫人道:
“义母看来是要和宋姑娘用膳了,那我便不叨扰了,这就告辞。”
宋玉闻言,默默松了口气。
谢燕昭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
然而顾夫人似乎没发现宋玉与谢燕昭之间的暗潮涌动,道:
“燕昭明日十九岁生辰,今日不若也留下来一道用膳吧,就当义母给你提前庆生了。”
宋玉听后猛地抬头看了谢燕昭一眼,却见他只垂眸把玩着折扇,并未注意到她的视线,宋玉复将视线移了开去。
原来明日竟又到了他的生辰。
顾夫人下了床,一左一右拉着两人来到前厅桌前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