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带着随从和仵作进来,屋中人跪了一地。
他抬手阻了谢燕昭:
“罢了,燕昭就莫跪了。”
谢燕昭闻言,倒也豪不客气,继续心安理得地坐了回去。
太子视线在屋中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宋玉头上,问:
“你就是宋惟昌的孙女?”
谢燕昭眼里忽生警惕:“表哥……”
太子淡淡扫他一眼:
“没问你。”
谢燕昭忍了忍闭了嘴,却仍然一脸紧张地盯着宋玉和太子。
宋玉跪着,不知谢燕昭正看着自己,只恭恭敬敬伏跪在地,老实答道:
“民女宋惟昌孙女宋玉拜见太子殿下。”
静了半晌,头顶上方才再度传来太子朗润的声音:
“诸位都平身吧。”
李从周将上首位置让给太子,太子坐定,才继续道:
“章首辅,孤在来之前已命仵作验过了刘氏的尸体,今日之事都怪燕昭胡闹,若不查出真相恐难以向京中百姓交代。”
章敬中行了一礼:
“殿下思虑周全,是臣等糊涂了,确实早该验尸的。”
那魏氏见此事连太子殿下都惊动了,早就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如今听闻太子殿下说已经验了尸,还将仵作带来了,霎时面如金纸,抖若筛糠。
章琢在袖子下暗暗掐了掐魏氏的手,示意她莫要露怯。
太子视线状似不经意扫过魏氏,平静的视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唤了仵作来:
“你且将验出的结果在这公堂上说清楚,若敢有一句隐瞒,孤唯你是问。”
那仵作忙说不敢,又道:
“刘氏之死小的已经查明,并非用药过敏,而是有人刻意下毒,只是那毒下的十分隐秘,又与宋姑娘开的一味药十分相像,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小的也是曾经偶然见到过因此种毒药而亡之人,若非如此,便是经验再丰富的大夫验刘氏用过的药渣,也不一定能查出她就是中毒而亡的。”
魏氏猛地睁大眼睛,才要出声,被章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
章珣在此刻也回过味儿来,恰好余光又扫到章琢和魏氏这一番小动作,他心下猛地一惊,又迅速不动声色地掩了回去。
“殿下。”章敬中的声音四平八稳,“可即便如此,药是宋姑娘开的,又如何能证明这毒便不是宋姑娘下的?”
太子视线稳稳落在章敬中身上,还未开口,谢燕昭忽然玩笑道:
“表……太子殿下,我看首辅大人年事已高,这脑子灵不灵不好说,眼神倒是不好了。既然殿下接管了这件事,那我便先回府上药了。”
说着,他也不管太子答不答应,扶着陈吉顺站起来,及至走到宋玉身边时,又对太子道:
“哦,我记得宋玉有瓶治外伤的药十分好用,便让她随我一道回府吧。”
“殿下!”
章琢上前一步阻止,言辞恳切,话里话外都在为章珣考虑:
“即使仵作能证明不是宋玉用错了药,可她仍然是嫌疑人,恳请殿□□量我大哥痛失爱妾的悲恸心情,莫要轻易放走嫌疑人——”
“你再说一遍,谁、是、嫌、疑、人?”
谢燕昭神色陡然转冷,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蓦然变得冷戾森然,他定定逼视章琢,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着牙问他。
他这般明目张胆的护犊子,让堂上气氛霎时变得凝滞。
宋玉低着头,满眼只看到谢燕昭滴血的袍角。
鲜血使紫色绣金线团纹的袍角颜色更深,鼻尖处不时萦绕着男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方才他趴在府衙门口受刑的画面再度涌了上来。
堂上坐满了章家人,各个心怀鬼胎想拉她下水,没有一个人看见谢燕昭正在滴血的衣衫。
而那人脊骨挺直,眼神阴狠乖张,护着她不被污水脏身,可他藏在袖摆下只露出泛白骨节的手,分明在因为隐忍疼痛而微微颤抖。
宋玉心中忽然变得异常烦躁,像是有一把火从心底直窜上额头,烫得她热血沸腾,逼得她想将那几人的舌头全部割掉,让他们闭嘴,这样谢燕昭才能尽快回去止血。
“可是——”
“有什么可是?!”
烈火终于燎原,脑中一根名唤“安分守己”的弦倏然间分崩离析,宋玉突然抬头,怒视章琢,步步紧逼:
“太子殿下带来的仵作已经说了,刘氏并非过敏而亡,就算说我故意给她下毒,那请章二爷拿出证据再说!还是说您根本连太子殿下说的话都要质疑?!还有,我竟不知如今偌大的章家是您章琢章二爷在当家了!再者,我虽是蓬门荆布,死不足惜,但谢小侯爷金尊玉贵,若是耽搁了小侯爷治伤,您可想好您能替章家担下这名么?!若是您今日敢说您能,那我便敢奉陪到底!不过话说回来,真相到底是什么,您恐怕更加不想看到吧?!章二爷,有时候话说的太明白,伤的是您自己的脸面!”
宋玉说完话,猛地舒了一口气。
她打从被带到章家就一直憋着一股气,若非祖父时常叮嘱她要收敛脾性,她早就想如此刻一样替自己辩驳,如今她一股脑将郁气全部宣泄了出来,倒是有几分酣畅淋漓。
心里也瞬间畅快了。
似是没想到瞧着懦弱胆小的姑娘会突然发难,屋中众人都愣了一下,章琢更是被她说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几次哆嗦地指着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冷静下来后,宋玉便有些后悔了,她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祖父在宫里的日子只怕更加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