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和伙计们从蒲家仓皇出逃,蒲业惨死的阴影难消,一群人不敢回家,连夜逃到郡守府衙击鼓告状。对他们来说,酒钱事小,早就忘在脑后,弑父事大,必须如实告官。
海然惊闻血案,立马派人拿了蒲斯年。
南郡城的府衙从未审过什么命案,打架就算是重大案件了,剩下都是些缺斤少两,邻里纠纷的琐事。如今突然冒出一桩弑父血案,必然惊动全城。那苦读诗书的学子竟然亲手杀了生父,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
审案当日,府衙门口人山人海,孟谦调拨了多组人手维护秩序。古庸、陈少安、孟镝、孟然、灵儿、李润、李唐、苍林还有陆云乾悉数在场,他们都不相信斯年会弑父杀人。
仵作先报验尸结果:蒲业左臂扭伤,额头和膝盖磕破,此为外伤;利器割破咽喉,血流不止,窒息而亡,此为死因;再报嫌疑人情况:蒲斯年右手有一处伤口,乃是利器所伤,经查验是案发现场的酒壶碎片所致。他双手皆有血迹,左手血迹里验出了蒲业的血痕。
海然拍下惊堂木,提问林掌柜,让他重述案发当夜情形。
林掌柜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蒲斯年,想起他拎着生父张着血口的尸首,仍旧觉得胆寒,不敢有半点隐瞒,小心翼翼从头说来:他半路拦住斯年说起酒钱拖欠一事,斯年扬言他与蒲业势不两立,直接拒绝还债。无奈,他深夜带人闯入蒲家,却亲眼看见蒲斯年擒拿蒲业半身,蒲业满嘴鲜血,喉咙上还插着一只利器……
林掌柜努力回忆那个血光之夜,不敢忘记任何一个细节。他说的全是实话,他想他的下意识判断也必然不会出错,蒲斯年就是凶手,不容反驳。
同堂为证的伙计们连连点头,他们也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更相信自己对那一幕场面的所有假设,蒲斯年杀父便是真相,铁证如山。
海然虽有怜悯,可证据证人都指明斯年杀人,前日蒲业又打得斯年浑身是伤,南郡百姓看得一清二楚,就连他的杀人动机都多了一层合理的解释。尸首在此,仵作验得清楚,海然不敢不信。他再问蒲斯年,可有其他辩驳之词。
蒲斯年望着海然,没有说话。
海然从案台前站起来,缓步行至斯年身前,再问一次,“斯年,林掌柜所言可全是实情?”他希望斯年能说出一道真相,一道可以推翻上述结论的真相。瑛姑已逝,他不想看见斯年以这种方式沉沦,否则瑛姑怎能安息。
蒲斯年咽喉肿痛,他觉得说话极为困难,海然侧耳听他沙哑的声音,“我没杀他,没有……”
海然皱眉,“既然如此,你如何解释林掌柜的证词?”
蒲斯年伸手按压自己的咽喉,想要清清嗓子诉起真相,可他手上砸碎酒壶的伤口仍然有殷殷血迹。
海然望见他的手,好像也在为凶案的结论再添一道罪证。他见斯年踌躇,便将古庸唤上堂来。
先生走到斯年身旁,满目悲情,海然举手施礼,“先生,请问前夜蒲斯年可是在礼苑?”
古庸点头,“他安葬母亲之后,昏倒在地,众人送他回到礼苑厢房。”
“当夜他可曾出门?”
古庸摇头,“确实不知……”
陈少安被唤来询问,一样摇头不知。那一夜,斯年疾行如风,确实不曾惊动他们二人。
堂外众人窃窃私语,“此案不需再审,那蒲家就他们父子二人,蒲业死了,不是蒲斯年杀的,还能是谁?”
古庸哽咽,“大人,斯年本就身上有伤,恰逢娘亲去世,心中更为悲楚,人在墓地昏厥过去,实难做杀人之事。还望大人明察。”
林掌柜无奈,上前一步说道,“先生,斯年虽然是你的高足,可你也不能枉顾事实,难道你是说我等污蔑他不成?”
旁听的百姓议论纷纷,怨声载道,“就是啊,这眼见为实,他手上身上血迹未干,说得清楚吗?”
斯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满身血迹,更觉得有口难辩。
“前些日子,他爹打得他半死,就在石板路那里,他因此怀恨在心啊。”众人忘却雨幕里绝望的瑛姑,却将那般凄凉场面当做斯年行凶的动机,斩钉截铁地咬定他是凶手。
“就是,他爹一直就说他不是亲生骨肉,或许……”
斯年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心灰意冷,自知就算道出真相也洗脱不了罪名。他此时告诉众人,蒲业被椅子绊倒,又正好被地上的酒壶碎片割破喉咙,又有谁能相信呢?
古庸先生俯身,望见斯年绝望而空洞的眼睛,心中一颤,“斯年,你说话啊。”
海然回到案台前,拍了一下惊堂木,斯年抬头。
“蒲斯年,你前夜可曾回到蒲家?”
“回了……”
“回去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让他去我娘坟前赔罪。”斯年努力清了清嗓子,红肿的咽喉好似冒出脓水,他终于说出一句清楚的话。
众人听出言外之意,再度议论纷纷,“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就是因为仇恨杀了他爹……”
“赔罪?”
“我娘抱病而终,可这病,这痛与蒲酒鬼全然相关。”蒲斯年放弃辩驳,只是倾诉几句他想说的话,“蒲酒鬼是个混蛋啊!我娘亲受了他十几年的折磨,病痛交加,含恨而终。我要与这丧尽天良的恶人断绝关系!我要捆着他去我娘墓前赔罪!”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遵循的礼法岂能容得斯年这番忤逆狂言,纷纷摇头指责道,“哎呀,哪有儿子不认老子的道理,这是大逆不道,忤逆人伦啊……”
“肃静!”海然汗水岑岑,摇头说道,“萧国律例,夫若杀妻,有理可依,便无罪责,父若杀子,有理可依,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