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无当年的霸业宏图,取而代之的是恐慌,是祈祷,是夜夜噩梦,是朝朝忧闷。他拼命修建庙宇,修建道观,炼丹吃药,拜佛烧香,可惜折腾一圈,全然无用。恐惧和悲凉还是填满年迈的岁月,过往一切功名犹如烟尘般飘逝,救不得衰老无能的当下。他受着愈发严重的病痛,看着愈发脆弱的身躯,方才明白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乃人生难逃之苦,不论君王还是乞丐,皆不得赦免。原来世间本无常胜之人,不过殊途同归而已。
他倒下了,再无生机。
尽管那群亲人骨肉、文臣武将还有侍从马夫从大殿前一直跪到宫门前,哭声震天,哀鸿遍地,可他们等待的是明天,而自己等待的是死亡,这悲痛怎能相通。他躺在龙床之上,口含润玉,手戴金银,可仍旧觉得孑然一身,只剩一缕刻骨的孤独。
孟镝追问,“老人,哦不……祖父,何事如此悲伤?”
且听一声晨钟从山顶传来,孟镝循声望去,那是他熟悉的清水岩山路。苍林翠竹,莲叶橙红,连那抹火红的天光都如此相似。他刚要说清水岩庙有高僧修禅,回过头来,老人消失不见。他四处找寻,不见人影,只见碑前一缕烟尘,汇聚成文,浮在其上:多谢孙儿渡我一程。
孟镝星目闪烁,浓眉蹙起,对着周遭大声喊,“祖父!祖父!何为渡你一程!”
孟谦和陆云乾正在吃斋,看见孟镝惊坐而起,扔下筷子就跑过来。
孟镝刚要呼唤祖父,可喉咙生疼,说不出话来。他努力揉着眼睛,环顾厢房,不见石碑草木,只见僧衣布履,再看一眼焦灼的师父和爹,星目里的困惑慢慢消散,方才意识到不过是大梦一场,根本没有什么山路,红日和神鸟。
陆云乾和孟谦追问道,“孟镝!孟镝!你怎么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指着干涸的喉咙,却说不出话来。
正巧推门送药的灵儿和孟然进屋,他们看见孟镝坐在床上,瞪着眼睛,扯着喉咙,先是惊慌,然后欣喜,“醒了,醒了,他醒了!”
孟镝望见灵儿,记忆立刻恢复到约定的初二赶集,就无暇再念其他事,满心尽是桃花糕,急忙跳下床榻,踩着布鞋,翻找自己的棉袍。
众人都在追问他找寻什么重要物件,孟镝只顾专心翻找,不做回答。
他将那厚厚的纸袋搁在方桌上,小心拆开,可惜里面的糕点早就粉碎成渣,粒粒残渣粘在纸上,混着融化成浆的饴糖。孟镝略感羞赧,面红耳赤,挠了挠后脑勺,想要说话却喊不出来,伸手指着疼痛的喉咙,愁眉苦脸。灵儿立马领会他意,倒了一碗清水。孟镝大口灌入,犹如甘霖洒向咽喉,融化肿痛,浇灭燥热。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得出话来,“灵儿,本来初一就想送你桃花糕,是我没看护好它,真对不起……”
话音刚落,众人长舒一口气。孟谦和陆云乾哭笑不得,相视而望,满脸无奈。
灵儿知道虚惊一场,责怪道,“你啊你啊!不过是一包桃花糕嘛,吓唬我们做什么!”
陆云乾让孟镝坐在桌前,抬起左臂,伸手把脉。脉象平稳,一切如故,还多了一个讯号,惹得陆云乾笑意盈盈,冲着孟谦说道,“真是造化啊!他不但高烧退去,寒病也痊愈了!”
孟谦闻言,喜不自胜,“真的!寺庙是福地,寺庙是福地啊!”
孟然和灵儿相视而笑,欣喜万分。
孟镝听得寒病痊愈,星目燃起光芒,振奋而起,“师父,你确定吗?我的寒病痊愈了!我不用再喝汤药了!我可以喝酒了!”
“是……”陆云乾再度听脉,笃定点头,“大概是因为那场烈火逼出体内的寒气吧!”
孟镝回想起那夜火烧经楼,“烈火!我记得我与了缘困在七层,楼下烈火烧得迅猛,烤得我浑身无力,呼吸不通,后来狂风暴雨骤降,再后来我便不记得了!”
灵儿喜极而泣,“你昏迷三日,吓得我们寝食难安!”
孟镝伸手替灵儿拭泪,望着她憔悴的面颊,心中酸楚,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算来三日过后,已是初五,可以去买桃花糕了。
了缘端着斋饭进门,放下食盒,微笑顶礼,“施主终于醒过来了,贫僧多谢那夜经楼相助。”
孟镝还礼说道,“师父不必客气,我的寒病因此而痊愈,算得上因祸得福。”
了缘合掌,口念善哉。
温大叔走进来问道,“了缘师父,今日初五,在下已备齐车马,护卫岳云生将一路护送。”
了缘合掌,“有劳。”
孟镝问道,“你要去京都了?”
了缘点头。
“我随你一起下山。”
山脚那块无名碑依旧朝南,孟镝望见那碑,想起梦里的祖父。
护卫岳云生牵着两匹骏马守在石板路,与众人行礼,了缘鞠躬道谢,“有劳。”
他回头同孟镝告别,“公子珍重。”
“再会。”
了缘合掌,“留步,贫僧告辞。”
两人驾马而行,消失于远方。孟镝朝着远行的方向驻足凝望,落寞再度袭来,泛起一缕难以言喻的伤怀,将他寒病痊愈的欣喜都冲淡了。京都在孟镝眼里就是一个悲伤之地,他只能祈祷朋友们平安归来。
温大叔套好了马车,唤灵儿他们一同出发。孟镝坐在车上一路发呆,他想起那日方丈所托,说是云州僧侣有难,了缘此行艰险。陆云乾想开口询问孟镝心事,灵儿小声说道,爹,他是担心了缘安危。
行至林家酒馆,只见苍林牵着白马与李唐和李润并肩而行,陆云乾一行唤温元通停下马车。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灵儿问道。
李唐和苍林见到孟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