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
连长晋蹴身上前,一敛长袍,弯曲双膝,在雪然旁边跪下。
太后鼻尖冷哼,说道:“何罪之有,你倒是说说?”
连长晋不慌不忙,回答:“端午那日,微臣不慎打翻东宫的观音像。太子妃仁慈,宽恕了微臣,又将碎片敛走。臣始终觉得过意不去,就去城南的玉石料铺子重塑一尊观音像。今日才知这尊观音像是您赠予太子妃的。”
太后一听就知连长晋想替盛雪然揽下罪过,并不取信他的说辞,反而问:“也就是说,不是太子妃有意偷梁换柱?口说无凭,可是有证据?”
连长晋掏出一张发奉,他令太监呈给太后。
太后仔细端详这张发奉,纸张打头写的是城南的玉石料铺子的名称,中间的内容是白玉雕像,大抵一千两银子,后面落款处盖着连长晋的印章,仅从发奉来看,这与雪然毫无关系。
皇后道:“这件事臣妾也有所耳闻,太子妃第一时间就告知于我,那间店铺还是我推荐给连侍郎的。连侍郎侍奉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太后娘娘宽恕。”
雪然立在一旁,忽而意识到,皇后很早未雨绸缪,预料到太后会以此事发难,所以才寻得连长晋,令他一人背下这口锅。
可他为何会同意?是大意以为此事永远不会东窗事发,还是.........
此时,雪然不愿再细想下去,她作势要向太后解释。
皇后轻按一下雪然的肩膀,眼神暗示她噤声。
理智在一瞬间压制住雪然欺负不宁的心绪,她敛回声色,沉默在原地。
太后没有觉察那边的动静,她对连长晋的说辞抱有疑虑,但无力证明自己对雪然的无端揣测,又不能暴露在东宫内安插过探子,只好悻悻作罢。
但连长晋与雪然的事终究是块过不去的疙瘩,她不可能就此偃旗息鼓。
况且一千两对于区区三品官而言,并不是个小数目。这两人若不是藕断丝连,连长晋哪里舍得如此花销?
太后掰弄指套,琢磨着就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两人,得让两人吃些教训,于是说道:“连侍郎,虽说是无意之举,但你无意打碎观音像,导致天神降罪于太子。哀家认为你得承些罪责,小惩大诫,以警醒侍奉太子的人,你可认罚?”
听到太后的话,连长晋惊魂稍定,若没有方才的一出,现在恐怕他与雪然会因“谋害皇室子嗣”被一起凌迟处置。他弯曲双膝,跪在地上叩首谢恩:“臣认罚。”
太后哪肯轻易息事宁人,又心生一计:“雪然,你是太子妃,就由你来量度该怎么罚他。”
连长晋前面还能泰然自若,此时额头细细密密渗出汗珠,他看出太后是考验雪然的意思。
若是她量度的刑罚狠,虽落得不慈的名声,却能堵住悠悠众口。
只是,雪然性子是嘴硬心软,即使面对讨厌的人也只会小惩大诫,何况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缓和不少。她大概也会轻轻放过。
可太后本就对她有偏见,大致会浮想联翩,更会借题发挥刁难她。
正如连长晋所分析的那般,雪然的确有意轻轻放过。
她的话音刚提上喉咙,皇后娘娘旁边的容儿拽了一下她的长袖,以眼神示意她不必冲动上前。
皇后见雪然安分了,便出来说和:“太子妃初入宫闱不足一年,哪里清楚宫中是如何量定惩处的。再说,连侍郎是太子侍讲,若是太子妃罚定过重,再让士人寒心,回头再影响到太子。”
太后听出皇后大有揽下这档事的意图。太后与皇后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僵,皇后是后宫之主。
宫中事凡是皇后插手的,太后都会借坡下驴,甩给皇后处置。但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低皇后一头,也不打算顺从皇后的意思。
她盯着低低埋头的雪然,提议:“要不,这责罚还是哀家来定吧。”
雪然不敢多说,只回:“谢皇祖母。”
太后道:“连侍郎,太子虽说这几天病情有所好转,但谁知道是否落下病根,也不知道改日天神想起后还会恼火降罪。不如连侍郎就在东宫门口跪着,替太子祈福一天,如何?”
连长晋旋即叩首谢恩。
宫内的值班侍卫走上殿前,连长晋跟着两位侍卫离开殿门。
他一步未停。即使后背似乎触碰到雪然的目光,他的眼睛仍望向门外,直至身影在殿内人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不见。
时值数九寒冬,今年冬雪来得早,比往年还要寒冷三分。
宫中几位女眷离开慈宁宫的时候,偏巧苍穹中再度扬起鹅毛般的雪。
太后原本担忧自己处罚失当,会在史书里落下残害忠良的恶名,但此时安心下来。雪意味着祥瑞。若是她降罚失当,哪里会遇到天降祥瑞?
她赞叹:“真是瑞雪兆丰年。今日的祈福定能为太子延福百倍。”
话落,太后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虔诚祈祷,没多久就离开了。
连长晋板正身姿跪在宫门口的,眉睫上凝结冰霜。
雪然紧跟着皇后,瞥见此情景,忽而蹙起眉头,小声咕哝一句:“若真是有神灵在天,太后折损国之栋梁为那猫祈福,也不怕那猫折寿?”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皇后仍听见了。
皇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雪然,语气郑重:“太子妃,你若还想他能活着回去,就知道有些话不该说。”
雪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却说道:“太子本就体弱多病,秋冬换季人尚且极易生病,连我家中都有不少人生病。和一尊雕像摔碎有什么关系?经书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么佛像是虚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