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本想追问齐嵩羽此言何意，身后却又传来温润男音，遥遥道：“适才便听闻这边有动静，原是郡主已至。”
辛珂回转头去望，裴云淮不知何时已出了画舫，目光直直朝岸边停驻的二人投来。
身边的齐嵩羽倏时已垂首不再言语，辛珂微缓心神，决心还是暂且抛去这些疑绪。
兴许只是她想多了。
……
画舫之内陈设典雅，暖烟袅袅自熏炉而出。
面前青年一如昨日般内敛沉静，熟稔地将泡好的茶汤分置入杯盏之中。
“红碎茶醇厚馥郁，最宜饮在冬季，郡主既然畏寒，不妨尝尝这个。”
来之前便已向桃袂了解过，除去那次人尽皆知的冲突，原身与这位二皇子以往并无太多交集。
然而此刻裴云淮言辞自然，倒无半分不熟之人惯有的局促，只是将杯盏推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辛珂微微敛眸，她倒是不怕这位二殿下会在茶汤里做什么手脚，是以并未推拒，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栾都本不乏游乐去处，只是考虑到郡主应是不喜人群聚集的，思来想去，还是这风景奇佳的回雪湖最为合适。”
"殿下所言甚是。"辛珂颔首算作搭腔。
东虞本无何男女大防的观念，裴云淮的这般说辞倒也算是差强人意，只是这风景奇佳四字……辛珂透过窗口望了眼冬日里略显苍凉的湖面，心头却好似不受抑制般猛地一跳，等到回过神来时，竟倏地有些恍然。
好像这般景象，自己早已见过多次。
“郡主这是想起什么往事了？”裴云淮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未曾……只是方才有些出神罢了。”
“其实每当眺望这湖面时，我也会想起一些旧日之事。”裴云淮漫不经心道。
辛珂心头微微一紧。
这是要开始翻旧账了？
“宫中也有这样一片湖，幼年母妃还在时，每逢冬日湖面结冰，都会带我在上面冰嬉。”面前之人似是在追忆，语气里却不见波澜，像是在平静地陈述某件不足为奇的事，平静到连一丝喜与哀都无。
辛珂一瞬无言，竟不知如何接话。
“只是可惜她走得太早，如今我回想起来，竟是连她的音容笑貌记不太清了。”裴云淮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里终于掺了些哀绪，“想来陈年旧事皆是这般，控制不住的遗忘才最为可悲。”
眼见着场面寂静下来，辛珂放下茶盏，轻声开了口，“殿下许是有憾，在我看来却不然……我娘亲曾说过，人须得竭力珍惜已有的，才不至于患得患失。想来殿下的母妃应是极为疼爱你的，即便只是一份记忆，能在回首时发现情意所在，如此便已足够，其余的……并不值当去伤怀。”
辛珂一口气说完这些，才发现对座之人的神色微变了几分，半晌，她见裴云淮缓缓展出些似是赞许的笑意来，道：“郡主所言，当真通透。”
辛珂却只敛眸下去。
大抵是思及母后，心绪难免有些微沉。
然而她却不知，裴云淮的目光不时落在别处，眸中渐起异样之色。
*
“就、就是这些……该交代的我已经说完了……”
林间，血腥之气漫散，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好几具尸体，男人一脸惧色，浑身皆是血迹，刀剑临喉，几乎语不成句。
然而他面前持剑之人的状态也未能好到哪儿去，血痕染颊，在他阴鸷双眸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渗人，然而那手中剑刃仍旧稳稳抵在男人喉间，胜负早已有判。
“黔州那夜，你便应当知道，她不是你能动的。”
少年黑眸森寒，神色冷似坚冰，他嗓音喑哑得厉害，一呼一吸间便能清晰感觉到喉间如铁锈般的血味，却仍是走近了那男人，阴恻恻道，“我再问你一遍，从始至终，可都是那二皇子指使的？”
男人几乎要被吓破了胆，他本以为这次带足了人手，却没料半路杀出的这人简直是个疯子，前两次未能得手皆是因为此人，没想到这次几乎是要把命送出去了。
他听到闻琏这般问，忍着惧意忙不迭点头：“没……没错！都是裴云淮指使的！若要算账，你尽管可去寻他！”
伤处再度泛起刺骨寒意，闻琏眉间蹙起。
这群人使毒的烂伎俩真是令人烦不胜烦。
然而下一刻，少年心念一动。
对了，那罐药瓶……他抬手想要去寻那物。
半躺在地上的男人见他分神，眼底杀意骤起，自身后挥出刀来便要向他发难。
“臭小子，给我去死！”
闻琏反手一抵，肩背处冷不防被那刀刃划出一道狰狞血口，脊背绷紧，难以忍受的巨大痛意叫他呼出一口冷气，眼底猩红骤聚。
腕间被擒住，男人痛呼出声，手中刀应声而落。
“我自会去找那人算账，而你。”少年苍白的面容里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戾，“还是死了干净。”
……
林中终是唯余他一人。
闻琏以剑撑着身子坐下，伤口撕扯间再度汩汩渗出血来，令他脸色愈发苍白。
从这个方向，可以清楚望见不远处的那片湖泊。
画舫滞于岸边，纱幔缭绕间现出二人对坐的身影。
头痛欲裂，失温与失血带来的晕眩叫他几乎无力支撑。
现在不能去，他这副模样，估计会吓到她。
少年手臂一撑，勉强使自己的身子不至滑落，只拿一双朦胧的眼去望。
时间应当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