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并没有什么旧可叙,辛珂只觉得这场对话更像是友人间的一次款谈,好在裴云淮并没有久谈之意,只是在临别之际,从一旁的匣中取出一个瓷白的药瓶来。
“这是一些可治体寒的药丹,还请郡主收下。”
辛珂有些微讶,本以为既已聊到这儿了,那药兴许就是个幌子,却没想这位二殿下竟真会赠与她此物。
她接过那药瓶,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那便谢过二殿下了。”
若放在平时,碍于情面她或许应推脱几句,然而此刻辛珂却并不想。
她无非就是为了此物而来,现下得到了,自然是件好事,只是……
辛珂只怪自己疑心作祟,裴云淮望向她的笑意里总似掺杂了些别的什么,令她无端有些不自在。
“郡主唤我名姓便好,不必这般生疏。”面前青年凤目微弯,目光里仍有对她的打量。
辛珂只当没听见他前一句话,柔声道:“也要多谢二殿下的款待。”
“无事。”裴云淮微微摇首,又朝着外间道,“嵩羽,送送郡主。”
齐嵩羽引着辛珂下了画舫。
马车就停在湖边不远之处,随行侍卫见辛珂已回,开口问道:“郡主,现下可是要回府?”
这侍卫名叫牧白,二十余岁,自小就待在崇王府上,因而也算是辛珂比较信任的。
“不回。”辛珂面容平静,眸中却藏了丝凝重,“去城西那家药铺。”
*
“桂枝、威灵仙、木香……此皆上好的温化寒凝之物,加之这药丹之中似乎添了不少素来难寻的珍稀药材,便是无法根除,也能对此病症大有裨益。”
老者徐徐搁下手中观察所用的物什,笑着道,“小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啊。”
辛珂眸中掠过几分惊异,似是不太敢相信,再度开口问了句:“您可确定?”
“错不了嘞。”老者摆了摆手,颤颤巍巍向里间去了,边走边道,“这里头原料皆非寻常之物,便是有人找老夫配上一副,也得花大工夫,何况还是制成了药丹,姑娘便莫要存疑了。”
眼见这位素来在皇城有名的老先生也这般说了,辛珂于是道了谢,将那药瓶收好后,转身出了药铺。
城西离府较远,一来一去倒是费了不少时间,等到马车驶至府上,时辰已近日入。
霞光洒落,少女动作轻盈下了马车,多褶的裙裾似流云,衬得她明艳且姣丽,然而表情却瞧不出什么悦色,叫人猜不出她在思考什么。
桃袂此时未曾来迎,前院里三两个平日里见不了辛珂几面的丫鬟伫在原地,瞧见她这副神色,皆是不太敢上前,只是愣愣看着郡主步履不停,去的却不是自己所居的院落。
……
门并没有锁。
辛珂本想礼节性地叩上几次,可当视线落在已经开出一条缝隙的门上时,便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门槛边昨日放的食盒已不见踪影,屋内也听不见什么动静,想来这人应当是出了门。
自己本就只是来送个东西,既然不在,便直接放在他屋子里好了。
忆起闻琏昨晚的态度,辛珂又不免赌气似的想,这般做估计正顺了他的意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辛珂步入屋内,斜晖也循着她的身形于地面洒下一道剪影,在这间采光极差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暗沉。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屋内陈设简单得有些过分,甚至叫人难以察觉有人居住的气息,除开一些隐约的……血腥味。
血腥味?
“砰。”
身后房门关闭之声响得突兀,屋内瞬时昏暗了不少,辛珂能明显感到有人正向她靠近。
血腥气愈发浓烈,等到肩背上传来碰触之感,辛珂心下大惊,几乎是下意识便转身推开。
“嘶……”
来人语气里含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被她这一掌推离几步,颓然背抵房门,看上去狼狈极了。
辛珂瞳眸骤缩,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声音也染上颤抖:“闻……闻琏?你……怎么会……”
少年垂着头,额前发丝将他眉眼悉数遮盖,辛珂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仍是心惊到说不出话来。
伤,浑身的伤。
他颊边皆是殷红的血痕,一身玄衣虽叫那伤处并不显眼,辛珂仍是一眼便瞧见了衣物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暗色。
自己方才那一推,无疑加重了他的伤势。
辛珂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她跌跌撞撞朝闻琏靠近几步,嗓音艰涩,一双手更是不知该触他哪里。
“抱歉……我……我不知道是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鼻头也发酸,“你怎么样……”
然而下一刻,少年忽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你去哪了?”
他声音像是惫极一般的沙哑,然而手臂却是愈发用力将她搂住,好似生怕她下一刻便会离开。
“我……”
“我等了你很久。”闻琏声音闷闷的,听来却像含了几分委屈的埋怨。
等到辛珂意识到这一点,浑身竟也不自觉绷紧一瞬,少年的话语低沉响在耳边,吐息灼热,顺着颈窝处绵延至两颊,压下那颗胡乱跳动的心,她才敢小心翼翼回抱上他腰间。
“……对不起。”辛珂轻吸一口气。
察觉到身前之人许久又没了动静,她不禁有些慌神:“闻琏,你的伤怎么样?”
语气里盈满的是担忧。
“我没事,只是些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