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急,簌簌振窗。
殿内灯火摇动,映出一个女人默然独坐的容颜,她的目光原是晦暗,察觉到有人来临,掀起的眸中漾起锐利的冷然,却也在看清来人后很快散去。
“你来了。”
女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声又问,“何时回来的,宛儿?”
棠宛垂着眉眼,步履轻缓,将手中一碗墨色的汤药置于案上,才柔声答:“大约三五日前。”
说着,她又将那汤药向案前的女人推近些,“您该服药了,夫人。”
女人兀自垂眸,神色不明,良久,才扯起一抹笑来:“他倒是贴心,知晓我不习惯他人作伴,将你叫了回来。”
“主上一向是体恤夫人的。”
“体恤?”
女人含着笑反问了一遍,投向棠宛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若是体恤,你不妨便替他告诉我,一直以来,这药究竟是为何用?”
棠宛听闻此言,顿滞一瞬。
“不愿说?”女人唇角的弧度渐平,眸光冷下去,瞧不出失望,倒像是早已料到。
“……抱歉夫人,我不能说。”棠宛抿唇,复又道,“但请您相信主上,他绝不会伤害您。”
女人轻笑了一声,没再回她这句。
“罢了,你出去吧。”
棠宛瞧了眼那碗未动的汤药,似是欲言又止,顿了顿,最后还是道:“还请夫人趁热用药。”
言罢,她转身退离了殿中。
……
“她可服药了?”
“已经送到夫人房中了。”棠宛答着面前的男人,语声恭敬,掺不进任何情绪。
她半分不提先前女人询问之事,神情从容自若,只做好一个下属的本职,男人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
“下次,务必看着她喝完。”
吕违来回踱步,不知正被何事扰着,眉宇间隐有阴鸷。
半晌,他停住,声音冷肃,又接着开口,“依媚衣的性子,想来早已起了疑,你近来且多注意些,若情况严重了,一定及时告知与我。”
“是,主上。”
棠宛见他未再言语,应了声便要退下,却又被吕违叫住,“慢着。”
“您还有何吩咐?”
“先前在黔州之时,你同那东虞郡主曾有过交集?”吕违鹰隼般的眸暗藏锋光。
这并非一句不确定的疑问,棠宛听出他话语间不作掩饰的试探,于是敛了眸,只答:
“确实曾有一面之缘。”
*
时令近夏,暖风熏人。
铜镜前,少女凝着自己姣丽的面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晏晏,你又在走神。”
耳边是明澈的少年声线,勾回她不知已飘到何处的心绪,辛珂眸光恍惚,这才回了神。
她再度朝镜中望去,与身后之人对上了目光。
闻琏正一瞬不瞬地瞧着她,亦是看得认真。
他近来绾发的手艺见长,几乎赶得上辛珂,索性承了这每日替她梳妆的琐碎事,而今日,已不知是他第几次见到辛珂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最近怎么了?总见你走神。”
闻琏一面问着,一面又从妆奁里挑了支珠钗簪进她发间,他微微眯眸,似是在打量这饰物与她今日的装束是否相衬。
“有……有吗。”辛珂声音讷讷。
“没有么?”
闻琏略一挑眉,“那你可曾听见,我方才说了何事?”
“当然听见了。”辛珂眨了眨眼,“我们今日要去栾都,我方才想的正是此事。”
“没见过给自己寻台阶的。”闻琏笑着睨她,“你若是在想此事,何故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莫非是不愿去?”
“我哪有……”辛珂撇撇嘴,“说不过你。”
她听见屋外传来妇人的呼唤声,于是又朝闻琏道:“苏姨在叫你呢,快出去看看。”
“大概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闻琏依言停了动作,好在发已绾好,他满意地扬唇,“我去去就来。”
等到少年离开,辛珂唇畔的浅笑才似彻底撑不住般渐渐消散,她再度望回镜中,眉间愁绪萦绕。
辛珂近来总觉恍惚。
对镜之时,她开始生出一种错觉,好似那铜镜中倒映出的面容并非自己,‘她’的笑靥明媚却也阴冷,游离神思凝结出的静谧中,辛珂甚至能够听见那人的声音,‘她’勾着笑,语声低缓地重复同一句话:
“你这种人,怎么能成为我呢?”
够了。
辛珂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驱走这些不愉的回忆。
……不能再想下去了。
胸口是潮水一般涌来的心悸,她抬手将那铜镜“啪”地一声放倒,袖口单薄的衣衫随之拂动,只需一眼便叫她注意到了自己白皙的手腕间。
辛珂目光怔然,恰是此时,她的耳边复又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阿琏……”
辛珂没有抬头,声线里隐着不自知的微颤,半是迷茫地喃喃,“变淡了……”
太奇怪了。
明明应是一件趋于正常的事,她却不明白自己心内这种无端之惧是出于哪般,好似一旦何事起了变化,便统统证明了梦中那人所言非虚。
可是……她根本无从得知。
腕间不再显眼的红痕被少年以掌覆住,辛珂抬眼望他,撞进了闻琏未敛怔忪的一双眸。
他甚至不曾显露一分笑意,眼中亦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