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梁都。
杨嘉树的高调让远在梁都深宫内的李阙都听说了消息。
他新封的晋王向幽州城的大小姐提亲,双方都有意,成亲时间定在明年的五月十三日。
李阙听闻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去翻了月历。找到五月十三日这天,只见月历上用朱红色的笔触写着“宜嫁娶”三个字。
红色的字很是喜庆,确实是个好日子,他想,随即把月历随意丢开。顺势倒在躺椅上,看着天边暮色四合。
太阳从东边的宫墙升起,从西边的宫墙落下,每天如此,李阙已看过千百遍,甚至清楚地知道太阳升起落下的角度。
天色越来越暗,偌大的宫殿不闻人声,不见灯光。李阙一动不动,隐在黑色里,模糊现出一点轮廓。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进,李阙充耳不闻。
“陛下,吃饭了。”
安平唤了一声,见黑暗中的人影没动,他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把饭菜端进屋里放下,动作熟稔地在黑暗中准确找到案桌。
他摸索着点上灯,舒了一口气,再次唤道:“陛下……”
“嗯。”李阙点点头,终于从混乱的思绪泥沼中拔出来。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看清了桌上的饭菜。一碗清粥,两碟素色小菜。
“岂有此理!”李阙一拍桌子,话几乎咬碎在唇齿间吐出:“御膳房这帮奴才越来越敷衍了!拿这种东西打发朕!”
安平搓搓手,为难道:“陛下,这是奴才去御膳房拿到的,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想起来要给陛下送饭……”
李阙仿佛被打了一巴掌,颓然地坐下,望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发愣。
安平有些手足无措,他缩缩脖子,半晌迟疑道:“不如奴才去找鲁公公说一声?让他……”
“找鲁公公?朕才是这天下之主,解决吃饭的问题竟然要找什么鲁公公,可笑可笑,哈哈哈。”
他的模样状似癫狂,安平看着骇人,想马上一走了之,但最终没有挪动步子,沉默不语站在一旁。
笑声在空荡的宫殿中回荡,有回音相互碰撞,安平悄悄地左右瞟,害怕从黑暗中窜出个什么东西来。但什么都没有,人都没有,鬼影更没有一个。
李阙不笑了,恢复往日的翩翩公子的模样,柔和道:“安平,你在看什么?”
安平结结巴巴道:“陛下……奴才……奴才担心有鬼……冒出来。”他说着再次看向宫殿深处,烛火照不亮的地方,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打了个激灵。
李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这一方案桌,周围仿佛都陷在一团团黑色里,他笑道:“鬼有什么好怕的,人才可怕呢。”
安平不懂这有什么好比较的,对他来说,人和鬼同样可怕,特别是以鲁公公为首的一众宦官。
他催促道:“陛下,先吃饭吧,等会凉了。”
李阙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什么,“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不不不。”安平惶恐地摆手,“奴才吃过了。”
“是吗?”
“是的,奴才在御膳房讨了些吃的。”安平没有说谎,御膳房有些剩菜剩饭,他不嫌弃,便吃了。但这些东西不可能给皇上端来,他央求一个打下手的厨子做了桌上的小菜,好歹有些卖相,不至于太寒酸。
李阙没有再说话,食不言寝不语,他以往受到的教育让他即使落魄,用餐礼仪也一分不少。
等他吃完,放下碗筷,安平便过来收拾。
李阙身边如今没有可用之人,生活起居皆由安平接手。
他感叹道:“安平,辛苦你了。宫人们没为难你吧?”
安平听到这种话十分惶恐,要不是手上端着碗碟,他早就摇头摆手了,“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没什么本事,不敢去招惹他们,他们见奴才这样觉得无趣,不爱搭理奴才。”
“难为你了,跟了个没本事的主子。”
安平不知道皇上突然说这些干什么,他紧张得快要晕过去。
李阙见他这样,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去做事。
安平匆匆地行了礼,快步走了,手上的碗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是一个合格的宫人不应该犯的错误,但谁会来追究呢?
灯光如豆,李阙在这一方昏黄烛影中静坐,冷白的侧脸仿佛雕塑。
这宫里还对他诚惶诚恐的人恐怕只有天生胆小的安平了,所以他才会放心这个小太监,李阙无不嘲讽的想。
伺候人的奴才最是会见风使舵,皇室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很容易感知到。起初长明宫里伺候的人不少,但李阙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奴才的轻慢态度,渐渐地人都被他赶跑,只留下一个胆子小得出奇的小太监。
安平又进来了,端着水伺候李阙洗漱。
李阙在这期间,突然后知后觉地说:“朕把宫人都赶走,是否让你太忙碌了?”
安平不解,理所应当道:“他们对陛下不敬,赶走是应该的,奴才也不觉得累,和以前的日子比现在不知道好多少倍。本来伺候陛下的活轮不到奴才,要是奴才的爹娘知道他们的儿子现在在伺候皇帝陛下,不知道要烧多少高香,多唤几声阿弥陀佛呢。”
说起爹娘,这个胆小的小太监,语气带着笑意,终于不是惶惑的样子。
李阙不知道安平的事,以前不在意,今天倒生出几分兴趣,他问:“你是哪里人?”
“奴才是荆州人。”
“荆州?这么远,怎么到了梁都?”
“奴才家里穷,有一个大哥和五个弟弟妹妹。两个妹妹是一对双胞胎,没有满岁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