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请柬的谢怀安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此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了进士和秀才之间的差别。
进士出身的孙道敏,虽说官职不大,只比他高一级,但只要有人脉说提拔就提拔了。而自己一介生员,即便有了人脉,别人想提拔他都不可能。
生员的文凭太低,不够格。
他郁闷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他这个典史的位置还是仗着岳父南宫家的人脉关系才得到的,后来南宫蔷难产去世,南宫家认为自家女儿的死跟他养外室脱不了干系,便跟他断绝了来往……
这些年来,他一个没有人脉的秀才撑着云林县的西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知道他背后有无数双眼睛觊觎他的位置,找他的错处……
比如那个在孙县令家教书的尚举人何尝没有做典史的心思呢?
说什么回家准备会试?贡士是这么好考的么?
他把手中的《易经》重重地放到了书桌上,看着窗外一片红彤彤的鸡冠花发呆。
这些年的西衙很忙,他周旋于世俗,早就没了那份静心读书的心思。
“谢郎,你在想什么呢?”身后的方氏见他有心思,走了过来坐到了他的腿上,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双红肿的双眼直直地看着谢怀安俊美的侧颜。
谢怀安转头:“又想李妈了?”他说着帮她擦掉了眼角残留的泪水。
方氏轻轻嗯了一声,垂眸的样子“我见尤怜”。
谢怀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为夫没用,没能保全她……”
方氏摇了摇头,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若是李妈没有自尽,谢郎会怎么处置她?”
谢怀安沉默了,他能怎么处置?几个县的举人都在看他怎么徇私然后想着取而代之呢,他能怎么处置?
他疲惫地笑了笑,没有告诉她真相:“其实为夫还没想好……”
方氏不再纠缠此事,转头看了看摔在桌上的《易经》,伸手拿了起来,随意地翻了几页。
书页已经发黄,像是有了年岁的老人。
遥想当年他乡试失意,她用一曲琵琶曲让他忘却了烦恼。
方氏笑了笑:“谢郎这是要准备让妾做个举人娘子?”
谢怀安接过方氏手中的书合了起来放到桌上:“随意翻翻而已,你啊…做举人他娘吧。”
谢子瑜已经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了一个童生,
方氏嘟起了嘴,不依不饶:“……当初谢郎不是承诺让妾身做举人娘子的吗?”
谢怀安没有回答她,而是把她抱着放到了一旁的躺椅上,信步走出了门。
当年他与她相处的好好的,她不知道读书之苦,总想着要做举人娘子,他压力太大才离开了她。
此后,他遇到了对他毫无要求的南宫蔷。当年南宫蔷的父亲是南栖县的县令,通过他的关系,谢怀安坐上了云林县典史的位置。
其实这是一件好事,但他心里一直别扭着——总觉得在南宫蔷面前低人一等。
他在前院里轻踱着步子,一回头见谢子瑜打开了窗户把一杯茶水倒在了窗前的槐树下。
他微微挑了挑眉,此时正是午睡时间,瑜儿没有睡觉而是勤奋读书,比他这个看到书便头痛的老爹要强太多了。
他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谢子瑜的门。
谢子瑜回头,乖巧地叫了声“爹”。
他走到谢子瑜对面坐了下来,问了谢子瑜最近在读什么书,接着重点强调让谢子瑜多读些经史和诗赋。
“院试的考试与县试范围大体相同,只是要求更高,唯一不同的是正试之前会加试解经、史论和诗赋……”
谢子瑜沉默了一会儿回道:“爹,我问您,我县试的案首是不是孙县令钦点的?若当时我不是孙县令家未来女婿,是不是就做不成这个案首了?”
少年的眉头紧紧地皱到了一起,他根本不稀罕这个有名无实的案首。
年少无知,当初得了案首之后,他以为是自己的实力,待到府试结果下来,虽没有名落孙山,排名却很是靠后。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低了头,这些天来,他忍受着各种流言蜚语,有些不堪重负了。
谢怀安的嘴角抖了抖,他无言地用手摸了摸谢子瑜的头发:“好孩子,别多想,是你考的好!再说了,有几个八岁的孩童是童生的?”谢子瑜的确有些读书的天赋,只是离县试案首还有些距离。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谢子瑜……
他现在亦有些后悔没有阻止方氏跟县令家的“密谋”,让谢子瑜活在醒后的痛苦中。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谢子瑜的书房。
谢子瑜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喊了句:“不是这样的!我要靠自己而不是靠这些歪门邪道!”
说完,他颓废地坐到了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揪着头发。
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小猫轻轻啜泣着:“提线木偶,我就是个提线木偶……”
背后的人想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先是跟县令家女儿定亲,然后是“被案首”,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感受,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你要不要?”
他活的够憋屈的!
他羡慕谢复壮的“自在”,想干嘛就干嘛的洒脱;羡慕祖母对谢彦的尊重,经常说的是“你怎么想就怎么做。”
有这样的爹娘,他能做自己吗?
他的噩梦跟“孙县令”三个字脱不了干系,这次孙县令请他们家去吃饭,他是打定主意不去的。
他已经想好了,就用“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