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总角之年的徐子桐一袭青色长袍,神态自若地手持一卷《论语》。
他手上那册书上下颠倒,阿秀怀疑他读书和她读道经一样不认真,否则正持着书卷念书就够让她头疼了,倒着看头恐怕要得头痛病,开颅才能治好的那种。
徐子桐不知她心里的想法,端庄地开了金口,狭长的眼尾上挑,爱理不理的,颇有几分持着身份的矜贵。
“有事?”
阿秀眉眼弯弯,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李子,一脸心疼纠结的模样。
“给你吃。”
徐子桐不至于和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丫头抢吃的,很大方地从嘴里再次蹦出两个字:“我有。”
他从书桌里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碟米糕,往她那推了推,意思不言而喻。
阿秀捻起一块,笑道:“谢谢,大公子。”
米糕入口,放了有些时间,微微发干,但她不嫌弃。
“我是阿秀,我师傅是郊外天舟观的玄诚子。”
她自我介绍,来了徐家几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公子。
徐子桐定住了。
他知道,义父在纠结在犹豫,近来家里妖邪总闹妖邪,玄诚子据传是有“真本事”的仙师,他断定出他不吉利,夫人又不喜他,放在寻常人家,他已经被扫地出门。
没有人想留一个灾星在家里。
流浪留下的毛病似乎又犯了,他胃里泛着酸,火烧般焦心,一直辣到喉头,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觉得正是这股火焰烧坏了他的嗓子,让他的声音尖锐地像被拔毛的公鸭,愈这么想着于是愈发不乐意讲话。
“喝水。”
阿秀用手指头戳戳徐子桐的胳膊,玄诚子好不容易补出肉感的面颊娇憨,一双乌溜溜地眸子一眨不眨。
她看出他难受,给他添了一盏清水。
徐子桐喝下水,犹觉不够,拿起一旁的水壶一饮而尽。
还不够。
他想要更多,不止是不挨饿受冻,他还要力量,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离开徐府那一切就都成了空。
脱离了徐家他就没有不错的乡品作为起点……也就无从做大官了,没有家世的才华在当世是最不值钱的。
“仙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子桐说了阿秀进门以来最多的字,他要打听自己以后的生活。
和巫蛊谶纬之术搭边的事情,他老实点都不一定有好下场。
自从知道他养父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自己这一脉又是如何落没,他从不敢轻视时人的盲信。
阿秀奇怪道:“师傅自然是厉害的人。”
玄诚子仙师法力高强,她以为已经是徐家人的共识。
哦,徐子桐不是,因为跟了师傅徐家的富贵就轮不到他了。
她做出犹豫的姿态支吾着说:“你能教教我修炼吗?师傅天天催着我引气入体,可那些经脉啥的,我一看就头大。”
说着掏出一本《通感吐纳法》。
徐子桐接过修炼秘籍,心里带着几分轻视。
他名义上的祖父曾信奉两斗米教,在前些年云国被攻破时试图召唤阴兵击退敌人,最终身死。
想来这位玄诚子仙师也是个骗子。
翻了两页,他神色凝重。
经脉,功法运行,引气入体……看上去毫无问题。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莫非修仙是真的?
他不确定地想,对修仙之事的怀疑褪去的速度之快,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很难吗?”
阿秀伸手要把册子拿回去。
徐子桐抓住册子不放,对上阿秀安静的眼睛时,满心燥热冷却了些,他镇定地道:“不难,我和你讲。”
他读的虽然大多是经义,但是家学渊源,他也曾读过道家典籍,讲解时话语流利。
阿秀始终静静地听他讲,偶尔不好意思地说“能再讲一遍吗?”
她真的如同她的名字,秀气,不张扬,婉约而美丽。
“大公子,阿秀小姐,老爷找你们。”
一个灰衣小厮前来传话,徐子桐发现他讲得意犹未尽,心里那些不快消散了不少。
他坦然地说:“好,我们这就去。”
或许,修仙是个不错的选择。
*
为什么人们都喜欢不要钱的东西?阿秀跟在徐子桐身后迷惑。
她给徐子桐的修炼秘籍是真的,他很喜欢,很欣喜。
但他很快就会不欢喜了。
阿秀感觉肚子里翻腾着酸水,她总想吐出点什么。
玄诚子叮嘱她吃药,说是补药。
药汁很苦,黑乎乎,她不喜欢,更不喜欢玄诚子在她喝药时看她的眼神。
像是在打量一件值钱的物件。
利用徐子桐,她没有任何负担,因为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只不过更隐晦,像是站在高台上看人,不,像是师傅看徐老爷。
仙人看凡人的眼神。
“秀秀,你找你师兄去玩了?”
玄诚子一脸慈和,仿佛欣慰两个好徒儿能够好好相处,也不知他是怎样劝服徐老爷。
阿秀气啾啾,抬起瓷娃娃般的头,挺起自己的小胸脯,表达自己的不满:“师傅,我是师姐,我先入门的。”
她发自内心地厌恶玄诚子叫自己秀秀,认为应该是比他更亲昵的人,才有资格说出自己的名字。
但她明白,世上没有这样的人了。
“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