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天入寒,嘉文太子入葬慧陵,朝中入狱之人尽数释放。
公主最终以被追封为‘贞平’长公主而落幕,遣魏国侯洛离前往帝京迎接牌匾。
洛离自回了帝京后便再也没有离去,而我又留于帝京,与他的碰面便成了不可缺少。
那一日,他将领匾额离去太和殿,端的是一袭绛紫衣袍,腰间悬有鱼袋,金线绣制牡丹,身侧有三两同行好友与他相谈甚欢,而他则进退有礼,言谈间文质彬彬,没有了昔日的浊气,多了几分稳重。
想来他也是注意到了立在乌衣巷后的我,婉约与好友告辞,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许太傅。”讥讽的语气与当年如出一辙,冷霜布入他的面庞,他转身冷光随之而来,“倒是多年未见,太傅竟然萧条成如此。”
“我只是想去公主的寝阁看一看。”我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并不想与他过于纠缠。他的讥讽于我也如浮云一般,没有过多去在意。但往往越不在意,总会让人诛心。
“去公主寝阁?”洛离眯眼,脸色立即黑沉,当即质问:“你有何资格去?”
“洛离。”
“我是她太傅。”我正声回答着洛离,但是太傅二字,不知何时竟成了如此刺耳的针,刺的耳膜发疼。“我晓得你恨我,但公主的死与陛下没有关系。”我上前与他正面而对,得来的自是他的嘲讽:“太傅……太傅……”
他咬字半晌,目光却紧紧逼视,似在审视我的言语,但是我晓得他根本不会信。如此苍白的说辞,连我也难以相信。毕竟公主是死在了她最幸福的那天,且是死于禁中。
“太傅,我真的每一日都活在等待阿离的煎熬中,阿离于我如父如兄 ,没有了阿离,我不晓得我该如何活下去。”那年,公主缠卧病榻,青丝无心梳理,双眸下的青紫预示着她的命不再久矣。瞳孔中一片漆黑,她抓着我的手,乞求着我:“岭南遍地流民,所及之处寸草不生,阿离身子那么瘦,定会出事的。”她一边说一边哽咽,无光的瞳孔如同深渊:“拟安最听太傅的话了,我求您,求您去让她召回阿离吧。只要阿离能回来,我答应你们,我与裴宜重婚,不再闹了。太傅……我求您……咳咳……咳咳……我求您……求您们……”公主越说越激动,锦榻也随之而颤动,“只要阿离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呜呜……”
风也萧萧,雨也急急,公主的一生仿佛都在围着洛离而转动,又仿佛永远活在自己制造的深渊里,痛苦而无法自拔。
我埋首将公主的乞求藏在心底,准备去告诉陛下,请她召回洛离时,正逢她与我相顾无言,暗自生气。都道拟安最是听我的话,谁又曾晓得那只不过是她将我留在禁中陪她一世的所给予的安慰罢了。
“没有关系……直到现在你都还在维护着那个女人!你说你是公主太傅,你又何时尽到了半分为父之责?”
洛离愤怒的质问将我唤醒,他猛然拂袖,怒指太和殿方向,气的手臂颤抖,声音也颤动:“哪有为父的能把自己子女推向死路!哪有为父的连自己子女死了连死因也不敢承认,还要去包庇自己的仇人!你真是……虚伪至极。”最后四个字是洛离压抑了许久才吐露出来的,字字诛心。
“不。”我立即否定洛离,试图再次欺骗自己:“公主的死与……”心口似猛然噎入一口气,梗在喉口,难以出气。让我难以吐出半个字。
“我今日是来接公主遗落之物回府的,并非想听你这种人如何为她仇人辩解,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公主也不愿见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洛……洛离……公主……公主……”我捂着心口,痛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似看到了她抱着公主决绝离去的模样,但我却无能为力,也无法解释。
恰似这时,天际折射出一段夕阳,折在乌衣巷的瓦缝间。
“许先生……你怎在此处,陛下正四处寻您呢。”
乌衣巷尽头,急急跑来几名殿前内侍,汗水淋淋。我侧眸过去,似惊骇了他们,我也从他们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是有多么狼狈。我急急隐去眼里的痛苦,沉默好久才问道:“陛下找我有何事?”
他们摇首说道苏惟吉:“苏先生也在四处寻你,似乎有急事。”
我连忙让他们带路,急步走向养心阁。
养心阁内,人影幢幢,尚未进去便看见了拟安担忧的脸庞。
“陛下。”
我轻唤了一声,她急步奔过来,猛然抓住我的手,急声问我:“您去了何处,我方才遍寻您,也没寻到。”
我垂眸浅笑,见她眸色微红,心知她定是又哭了,连声安慰:“奴才就在禁中随处走了走,倒是年纪上来了,一时迷了路。”我一边引她入室内,一边问一侧的苏惟吉:“惟吉,陛下可有服药?”
苏惟吉摇头:“太医院正在为陛下煎药,我已经唤人过去取了。”
正是说话的时辰,一股浓烈的药汁味由远及近,拟安捂着鼻子,拒不服用。
我如以往一般率先替她服用半口,待并无异常后,才伺候她服下:“这药于陛下有好处,不仅滋补,更能养身。陛下多喝一些……”
“我今晨做了一个梦,梦中一片黑暗,我很害怕,我便一直唤着您的名字,每唤一声,就觉得光亮要多一些,我便卖力的喊您,直到光亮一点点透进来,入了我的眼,我才多一分安稳……”拟安抬指按住我手里的羹勺,歪头仰望我,我正垂首吹淡热气,没有注意到她神情,也没有去回应她,她黯然叹道:“可是当我一睁开眼,将手伸向那光亮时,又是无尽的黑暗,我舍不得那片刻光亮,便一直追赶,一直追,它跑的很快让我追不上,哪怕我哀求它留下,它也决绝的不肯留下。”拟安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