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将至。
漫天云翳,风凄凄,雾袅袅,雪压梅,结队白鹤满空飞。
“夫人,外边天寒地冻,可要回屋?若是染了风疾,这节骨眼,苏大人不回府,郎中也不好请。”穿着青衫的丫鬟愁容满面。
齐轶抬手接雪,看雪在手心融成水,淡道:“死了也好。我不死苏淮渊就得死。”
“夫人!”丫鬟替她撑伞,急得站住了脚,又忙跟上去,齐肩并步,皱着眉道:“莫要说胡话了。”
“……”
丫鬟侧望着她。
齐轶如今已改姓为苏,虽为人妇,衣着打扮依旧是我行我素的英气飒爽,长发梳高髻,插着一根木簪,着一身血红的衣裳,仍能从中窥探到将门独具的风骨。
夫人嫁进苏府已是一年有余,一直被关在别院不得迈出门外一步,不掌家事,不见外人,不问世事,对后院的明争暗斗更是一概不知。
这一年来,苏淮渊纳了两房妾,一个是户部侍郎余姚的庶女,一个是工部尚书孟有道的庶女。还抬了一平妻,当今丞相慕念慈的嫡长女慕钰。她才是如今苏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大夫人。
齐轶出不去别院,别的人却进的来。二人走到院落尽头,眼看雪中梅隐有凋零之势,生得不艳,姿态颓靡。
这时,身后的门倏地被推开。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苏淮渊。
整整一年,不知什么缘故,总归不该是心虚愧意,他一步都未曾踏进这别院。眼下,他不仅来了,还搀着一美人儿。
美人儿颊边红晕,生得玲珑,又不失妩媚,一身青翠襦裙,围着浅粉的貂毛披风,左右四名丫鬟,虽比不得女子华丽,但也看得出其中不凡。
美人儿,正是今时今日同为苏家正夫人,最得苏淮渊宠爱的慕钰。
这人一开口,说话刁钻,声音却是清脆动听:“你还活着?”
慕钰吩咐过管事,这个冬日不准给予别院炭火与暖炉,没想到过去这些日子,齐轶不吵不闹,还好端端地活着,未传出半点风吹草动。
齐轶细瞧着来人,沉默半晌,问身旁的丫鬟,道:“她谁?”
丫鬟面上忌惮,凑到她耳边说了。
“啊……”齐轶不太意外,眼中淡然:“又纳妾了。”
“啪——”
她又挨了一巴掌。她这一生总共也就挨过三个巴掌。不过,官家小姐动手的力气终究比衙役要小,耳鸣来得不算激烈。
“错了。本姑奶奶可是正夫人!”
慕钰逼近她,目光放肆地上下游荡。
齐轶看向苏淮渊,眸中平静,却让人毫不怀疑她下一刻会突然暴动。
苏淮渊仍是一派淡漠,似事不关己。
慕钰道:“苏郎心性真是不错,为赴一纸婚约,竟愿意娶一个罪臣之女,也不怕朝野议论,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苏淮渊为她拢了拢披风,笑似春风,道:“夫人多虑了。”
齐轶扭头就走。
慕钰上前一步,扼住她的手腕,触及她手上的温度,又放开,“来人不知行礼,闷声就走,你可是瞧不起我?”
齐轶道:“二位若有事可直言相告。不过,想必没什么你们办不成我却能办成的事。若想赏梅,出了别院随处可见,我这风水不好,唯一绽开的一朵梅眼看就要败了。若想散步观风,请随意。”
慕钰咬了咬牙:“你……”
她看向苏淮渊,红了眼,娇声嗔怒:“苏郎……”
齐轶脚步一顿。
苏淮渊道:“不识礼数,罚。”
三十乱棍。
一棍、一棍、一棍……打到她视线浑浊,望着飘雪,断了呼吸。
只听到,她的丫鬟在哭。
*
“啪——”
科研楼601室的灯亮了起来。
齐轶猛地惊醒。
刘红怀里抱着一摞文件夹,说:“小轶,你怎么又睡在这了?”顿了顿,余光瞥见她一脸心有余悸的神情,“早说了,睡觉的时候要用枕头,你不听,你看,做噩梦了吧?你脑袋干什么老包着围巾,真不热吗?”
齐轶揉揉眉心,从兜里掏出几瓶药,往手心里倒了十几粒,一口闷,声音噎着,道:“水……”
“喏。”刘红把保温杯递过去,又忍不住叨叨:“你能不能休息几天?面色好差。咱悠着点来行不行?社会就是被你这种有天赋还努力内卷的家伙们捣毁的!”
齐轶拍了拍胸脯咽下药,道:“不把结果研究出来,我总放不下心。”
去年,她跟着考古队到实地勘探了一番,最终定了点,亲自下阵。
谁知一铲下去,就碰着了宝贝。
她挖出了一把古剑,据专家研讨,此剑沉长,玄铁而铸,柄纹云凤,一目定锋芒,至少得有上千年的历史。
至于它的主人,至今没有下落。
齐轶此人,极其钻牛角尖,作为传统兵学研究生,就没有能困得住她的难题。
如今,一年过去百思不得其解,翻遍古今中外所有古籍相关,走访问遍国内外的知名专家,没有找到一丝此剑的踪迹。
这可把她愁倒了。
齐轶的手机嗡嗡震动。
她没管,脑子还在高速公路上转:“难不成,这剑的主人真无人记载,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历史长河?”
刘红随口说:“被历史遗忘的人可多了去了。嗯……你先接电话吧。”
齐轶回过神,拿着手机走出门外,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点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