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习以为常的态度,也是从好好叙旧,到对他无理取闹很愤慨、很讨厌的态度。
精明、冷酷,她长在个一路发迹的暴发户,本性中已经有这些。在美国很多年一个人,独自奋斗过来,本性也变本加厉地强烈:觉得,感情和情绪,都是无用的累赘,为达目标,不遗余力,才是该有的生存状态。
“好冷酷。”忍不住感慨下。
“说我吗?”近工地车少点,声音清晰可闻,周忱接腔,“你要这么说,我也认。”
郁仪又是莫名其妙:“没觉得你冷酷啊,我是感慨下我自己。”
——原来需要那么一点点热意,现实的冷酷,已让自己如处冰窖了。手蹭在软和的旧衣服上,就这么愣愣地想。
* * *
果然该惶恐,果然不该让冷静破个口。
郁仪正楞着,忽觉背后一轰,什么正惊天动地狂轰滥炸而来:湿湿的尘土被卷起不少,泥地被碾压得震动,雾气中都是,发动机轰鸣的汽油味。
刚坐过的那辆鲜红法拉利,居然嗜血似的激冲“追尾”,正正直对。转过身的瞬间,还看到了闪闪发亮玻璃后,余豪阴鸷充血的眼神。
讲那种病侮辱他,的确有点过分,但也不至于闹人命地报复吧。真是脑子被门挤了的人渣吗?
郁仪想得几乎要高喊。
可小电动被追得蹿入车丛,高喊被惊喘一下子吞没了。
那人渣气势汹汹,毫不减速。修路的工地,道路全是一片乱,血红车就嚣张至极了,左冲右突,直直擦过了一溜车,留下一堆破口大骂的,火花四射地冲到了最前。
“坐好,”周忱头也不回说声,丝毫不慌乱地,“我往旁躲了。”
这见鬼的追尾,郁仪捂脸,清楚地看到,旁边是个陷下两米多的泥坑,堆着硕大橡胶管,摔得稀烂倒不至于,但摔进去本身,足以让人从头到脚地一凉。
“不要!”
“来不及……”
说着话,身体就没重心了,整个人在侧翻,下坠撞地,挨着泥巴地翻滚。郁闷闭上眼,涌上了恐惧——像是莫名熟悉的恐惧。
下坠得并不快,但她恐惧得勉强睁眼,感到什么黑压压地正砸来,抱胸的手伸出,试着抵挡,可手腕被碰疼,脸颊也冰刺似的凉,一摸上,已渗出了红殷殷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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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不算破相,但一年半载,疤可能消不了。”
就近的区人民医院,郁仪捂着刚封上脸的纱布,瞪大眼,瞧镜中的自己。
蓬头垢面,但仍看得过去。她脸型正,额间宽阔,下颌小,虽然鼻不高,嘴也不丰满,但圆润有力的眼,可以让人忽略口鼻的细巧,能牢牢定住朝向她脸的目光。
——如今,目光大概要被碍眼的纱布给吸走了。
郁仪闷闷:“能换片小点的吗?”
“不能,这爱美爱得,都掩耳盗铃了。劝你祛疤什么的也别去弄,都是美容科骗钱的,老老实实让长好,比什么都强。”
外科门诊,一脸暗黄干瘪的中年女医生,叨叨两句,就把人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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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是保险公司的人,小年轻西装革履,卑躬屈膝,追在郁仪后面:“这陪不了,车又没碰到,也是工地太乱,责任不全在车主。”
“他撞死人的架势冲过来,死了才能陪是吧。”
“这不没死么,这年头碰瓷也多,凡事讲证据……”
郁仪火冒三丈,懒得多说:“不要你们赔钱,你去告诉那人渣,我要他道歉,鞠躬道歉,否则我追究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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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吼吼走开,四周都是医院的刺鼻味,酸涩酸涩,让脑袋清醒了点。白花花的地板,反出浑浊的光,让她一瞬有个念头:
那小年轻说得是,不好追责,余豪不定是要撞人。而周忱抢先闪躲,不惜滚下深坑,真的是为碰瓷吗?
“还是太胆小?应急的本能反应?”走到急诊门口,闷闷地自问道。
这人直接摔得人事不省,被辆救护车弄到医院。但看去比自己好,没伤没血,连脸上的泥尘,都被护士清干净了,倒比邋遢样更俊秀了些。这时阖着眼仰躺,被放得正,一脸安然,像陷在酣梦的好睡,倒是静谧安宁。
“是家属?”
郁仪扯开隔帘过去,旁边一脸汗的医生,慌忙火急问。
“朋友,普通朋友,”也有些慌地答,“一起出的事,有什么跟我说一样。”
“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昏见多了。没伤,大概是低血糖,营养不良导致。听呼吸声,可能肺部还有些炎症,最好再检查下。”
那医生可能真的是忙的,满头大汗,说话连珠炮,草草说完,脚底抹油似的转身走。郁仪心放下一截,却又有点疑,往前走堵住:
“营养不良?”
“可能打小的,但近期也有,减肥的女的倒是总碰到,一男的节食就搞不清,吃太少,运动剧烈,低血糖,才昏的。”
“他早上吃过的。”郁仪想起酒店里的那一大盘。
“冰冻三尺非一日寒,以后生活多注意,还好,还好。”说着,人已跑得无影无踪,迎向外面呜呜乱叫的救护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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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床边,护士催着交钱,郁仪只好马不停蹄奔波。想今天真是撞太岁,心惊肉跳个没停,周忱则是撞到的大霉头——偏偏这霉头阴阳怪气,都探不出他到底霉在哪里。
攥着一堆回执回来。蓝白色调的急诊室,冷冰冰地,那护士走开了,刚才摆弄的留置针已弄好,连着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