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殊音看向山地新田,正准备说话,程鹤清先开了口:“秀吉先生恐怕听的是苏州评弹,殊音自幼在北京长大,不会唱评弹的吴语。”
“是么?那大约是我记错了。”秀吉先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对山地新田说:“我们先吃饭吧,等吃饱了程老板才有力气给您唱戏。”
山地新田看向程鹤清,他的嘴角微微下垂,沉默了几秒,才说:“那我们开动吧。”
秀吉先生极爱吃兴业饭店的名菜白灼鱿鱼,一直夸赞道:“上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鱿鱼还是在北海道,好久没回日本了,实在是太想念故乡的味道。”
山地新田却只觉得这里的菜差强人意,他很少吃菜,大多数时候都在谈论日本将如何实现东亚圈子共同走向繁华,和欧洲、美国一样形成自己的体系,到时候世界三足鼎立,再也不会有战争。
但在座的中国人没有人搭他的话,秀吉君为了避免尴尬,只好不停地和山地新田聊天。不知道是不是话说多了,饭才刚吃了一半,他突然觉得胸闷气短,脱了外套仍是无济于事,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有了中暑的症状。
徐殊音率先察觉到秀吉先生的异常,她询问秀吉先生是否要开窗通下气。
秀吉先生碍于山地新田在,只好松了松领结摆手道:“多谢徐小姐好意,我可能是因为吃得太着急了。”
然而又过了十分钟,秀吉先生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拿筷子的手也渐渐使不上力气,山地新田终于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询问他是否需要去医院。
“没关系,您不用在意我。”
徐殊音望着快喘不上气的秀吉君道:“我在国外留学时学过一点西医,秀吉先生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像是过敏或者食物中毒,但我们大家都没有事,所以极有可能是过敏了。”她招呼初华,“请帮我一起把他抬到窗户旁,让他先呼吸下新鲜空气。”
初华扶着秀吉君站了起来,一离开座位,秀吉先生就迫不及待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徐小姐前来询问了他的过敏史,但秀吉君对于海鲜一类的食物并不过敏,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样,他小声地对徐殊音说:“徐小姐您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大家都离开饭桌山地将军会不高兴。”
徐殊音点点头,对初华说:“那你留在着照看一下秀吉先生。”
“好。”初华走近了秀吉先生,询问他是否需要一杯水。
“不用。”秀吉君看向窗外,突然问初华:“那个是什么?”
“哪个?”
“对面窗帘为什么都拉上了?”
初华看向秀吉先生目光的方向,对面的楼像是兴业饭店的另一间包厢,但奇怪的是几扇窗户都关的死死的,只有正对面这扇窗户开着,窗帘被拉上,两片窗帘的缝隙里还有一个黑色的圆孔。
那个好像是……枪孔!
然而等到她意识到有人在对面拿着枪狙击的时候已经晚了,枪口蹦出子弹,从她和秀吉君中间穿过,直中坐在餐桌中央的山地新田眉心。
山地新田当场死亡。
他倒在地上,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兴业饭店的枪声响起,所有人都乱了套。
守在门外的英国警卫员马上推门而入,看到眼前此景立刻拔枪指着屋内的几位,用英语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程鹤清回答道:“有人从窗外开枪射杀了山地将军。”
警卫员赶到窗前一把推开初华,幸得程鹤清护住她才没跌倒。警卫员们探身查看了一番,回头警告众人:“你们都在这里乖乖等着,我现在向上级报告,等会诸位都要随我去警局录个口供。”
“我们是目击者,会协助英国警方办案,只是……”程鹤清看向已经晕倒在地的秀吉先生,“这位先生是日本人,已经被刚才的枪击案吓得晕了过去,不知道能否先将他送到医院。”
警卫员们面面相觑了一会,最终在查看了秀吉先生的通关证明后联系医院派车来接走了他。
初华不敢相信山地新田就这样死了,从对面楼射过来的一枪,直接让刚刚还在计划想要实现日本独占东亚梦想的日本将军命丧黄泉。
坐上去往香港警察局的警车,她忐忑不安地担心他们面临的将会是怎样的审问,一位被日本奉为英雄的将军横死香港饭店,这件事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坐在身边的程鹤清看出了她的担心,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悄悄在她的手心写了一行字。
——等会什么都不用说,会没事的。
初华抬头看向程鹤清,突然想到他昨天说的“从根本上解决”,难道这次的刺杀是他安排的……可他只是一名京剧演员,初华想象不到他能有这样的手段。但现在的她又怀疑刚刚的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秀吉先生因为过敏呼吸不畅,徐小姐建议打开窗通风,自己打开了窗,山地新田中枪……
一切都那么是合情合理,山地新田的死仿佛是一场意外。
到了警局,他们被分别带到了不同的审讯室。两个白人警察身着警服坐在她对面,重复地问她问题,似乎要从中抓到一些可以定罪的蛛丝马迹。
初华不敢多说什么,只回答了一些自己身份的问题,而对于饭店内发生的事,只说自己因为太害怕什么都不记得了。警察警告她,如果她说谎,不仅要在香港负法律责任,甚至因为山地将军的特殊身份,可能会被引渡回日本审判。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我只是秀吉正雄此次来香港的翻译。”初华仍坚持自己的观点,直到外头又进来一个警察,将审讯她的警官叫到一旁说了会话,然后那位警官对她说:“你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