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鹰唳之感。
这曲子其实是她一时间想起来才弹的,当初在陆家苦练琵琶的时候,她学了很多胡曲或是塞外曲调,此类曲调弹起来有力而爽快利落,虽是更考验指法,但是她却颇为喜欢这样的豪情之感,或许这也是一种互补,毕竟那是她所没有的特质。
所以在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用什么曲子代替的时候,雪梅便想到了这首可以说是经典的《海青拿鹤》。只道这类曲子不长,很快她便可以下台了。
可就在她弹得认真时,却没有发现座下四周竟然安静了下来。
那些原本喝着酒的世家子都朝她看了过去,而那高位上的褚稷桓手里还举着杯子,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只见她坐在椅子上把背挺得笔直,穿着一袭曳地苍檀杏纱,右肩却别一牡丹簪花,垂眸弹奏之时,睫毛犹如鸦羽,又为那张明艳的脸上增添了一丝风情。
她独自抱着琵琶弹奏,虽看着有些瘦弱,可拨弄琴弦时的力气却如此收张有道,拼弦扫弦如此熟练,所弹奏的曲子也颇为独特,那高音如长鹰掠过蓝空,低沉时又如大风吹低了枯草露出漫漫黄土,大气苍凉。
“那是谁?长得真好看,她所弹的琵琶音竟这么好?”
“......那不是朝临陆家的义女吗?我前几年见过她的,我怎么记得她以前黑瘦着呢,可没这么漂亮的呀?”
“你喝多了忘记事了吧,人家现在可是宫里的娘娘,富贵养人,变漂亮了也不奇怪。可惜呀,再漂亮也不难掩骨子里的粗鄙。”
“噢?怎么个粗鄙法?”
“你不知道吧,当年她被陆家收作义女的时候,给她编了个出身,说她是旁支过继的,实际上世家们都晓得,什么旁支,不过就是一个婢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所以再怎么样,其实她也就是个丫鬟出身。”
“原来如此......”
......
这些小声的私语在座下散开,而雪梅耳边只有琵琶声,并没有听见其他人在说话。一曲到末尾,她张指扫弦,萧瑟的塞外之曲便在高音中结束了。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听到座下似乎有些安静。
正有些奇怪,这些人似乎都在看着自己。
是不是哪里弹错了?雪梅心中顿生对自己的怀疑。
而她隐隐感觉到,来自高位之上的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感觉到一阵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要站起来行个礼就走,可是却没想到自己起身的时候太急,裙角竟然卡在椅子上了,虽然只是稍微顿了一下,裙角就被她不动声色地扯出来了,也并没有撕裂衣裳,但是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出现了。
就因为这一顿一扯,她肩膀上的牡丹簪花竟然掉落了下来。
她心想不好,下意识地想要去接住,却只能眼见着它掉落至台下,她来不及看见究竟是谁捡到了那牡丹花簪,因为就在她稍微倾身的那一刻,那杏色的衣衫就从自己的肩膀上滑落了下来,露出她纤细的锁骨,和那在摇曳的烛火下肌肤莹润的肩头。
雪梅听到四周轻呼声,一些已经喝多了的世家子弟竟然还低声吹起了口哨,这让雪梅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脖颈,她慌乱地拽住自己的衣领,硬是拉回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她已经很小心了,怎么最终还是闹了笑话?
而座下的人神色各异,她扫一眼看过去时望见了低眸不语依旧冰冷的陆元棣,也看见了不远处望着什么若有所思的贺若祁。她看到另一边的贺若玫露出担忧的神色,那是唯一关心她是否难堪的人,而贺若玫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她从这圆台之上带下来。
可她在感受到褚稷桓那道冰冷的视线,有些害怕起来了。
是她熟悉的,像看垃圾一样睥睨着她的轻蔑。
在这一瞬间,很多回忆涌上她的心头,因为她读错字而招来的鄙夷,因为她以前不够漂亮而得到的排挤,因为她出身丫鬟而得到的轻视,又因为她不受宠爱而得到的冷落。
嘲笑声,辱骂声,窃窃私语的议论。
那些声音在刹那间将她吞噬。
直到她下了台,她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她的指尖仍在颤抖,那是一种情景再现的恐惧。
贺若玫抱着她安慰,她安静了良久,才挤出来一个苦笑,说:“姐姐,我好像永远在出错。”
“没有,没关系,那只是个意外。”贺若玫轻抚着她的头发。
雪梅轻声道:“可是我似乎一直都遭人厌弃。”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