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嘴脸,便也学他板起面孔来,“卑职不敢!殿下乃天人之姿、龙凤之表,便是潘安仁和夏侯湛再世,也不能与您相匹敌哪。”
宇文度挑一挑眉,“你比那些小丫头的嘴还厉害,旁征博引,可见书没白读。”
梁冲抱拳道:“殿下谬赞,卑职愧不敢当。”
此时到得太液池边上,遥见烟柳深处一道粉白的宫墙,便是祝贵妃的嘉福殿了。宇文度正了正神色,蕴一口丹田气,“玩笑话都收起来。咱们去会一会此案的冤头债主。”
宇文度话中所指,不是别人,正是宫娥口中的四殿下,郑王宇文康。宇文康被刺客伤及手臂,今上爱子心切,特敕他在其母的嘉福殿中修养将息。
二人行至宫墙之内,见正殿廊庑之外,一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练箭。他身穿石青窄袖袍,腰系金銙黑鞓带,足蹬乌皮六合靴,头戴金丝束发冠,面容甚为瑰秀,眉宇间虽略带孩气,身形已有了大人模样。少年目光坚凝如铁,引弓而发,箭矢“噌”地离弦,云合电发的一瞬,直中四十余步外的靶心。
“五郎好箭法!”宇文度朗声称赞。
这练箭少年就是诸皇子中排行第五的宇文廆。他新近封了齐王,原已搬进了宫外王府别居,近日宇文康遇刺受伤,祝贵妃也忧思过度、惊悸成病,他便顺理成章回宫小住,为母亲和兄长侍疾。
“三哥!”宇文廆将长弓抛给身旁的内监,笑语晏晏地迎过来,“不过是三石的软弓,哪里值得三哥这样夸赞。我常听师傅说,三哥十五岁的时候,早就拉上五石弓了,而且箭无虚发、力能穿靶呢。”
“师傅是为了鞭励于你,”宇文度谦煦地说,“至于事情真假与否么,倒在其次。”
“三哥过谦了。我还盼望改日能向三哥讨教一二呢,”宇文廆爽朗一笑,“阿兄一日万机,怎么有空过来?”
宇文度关怀道:“听说贵妃病了?要紧么?”
宇文廆答:“劳三哥挂怀。晨起服过太医开的药,眼下已经松快多了。”
宇文度释然道:“那很好。我进去向贵妃请安,五郎帮我传一声吧。”
宇文廆随声应了,踅身进殿。少顷,出得门来道:“三哥请进来吧。”
梁冲是外男,不便进后妃内殿,便垂手立在檐下等待。
盛夏的嘉福殿原本最是清凉,然而寒气过盛不宜养病疗伤,消暑的器具早已尽数撤去,是以比外头院子里还要闷些。宇文度跟着宇文廆入了内殿,见祝贵妃倚坐在花梨木螺钿大榻上,怀抱一只玉色狸奴,宇文康一身青衫陪坐在旁。宇文康素来喜着代北传统的窄衣长裤,今日却褒衣博带,想是臂上包扎伤口所致。母子俩正其乐融融地说话儿,宇文康不时去薅那狸奴的头毛,惹得祝贵妃道:“你这皮猴儿,小心它挠你。”宇文康笑着又薅了一把,眼皮半抬不抬,悄声对母亲说:“阿娘,来了。”
宇文度叉手一揖,肃声说道:“参见贵妃。”
祝贵妃娴雅笑道:“三郎来啦。”拂手一指塌下的两只紫檀螺钿月牙凳,“快坐。”宇文康见他来了,并不起身,只是懒洋洋地说:“三哥今日怎么这样闲在,想起到我阿娘殿里来了?”
宇文度同宇文廆推让一番,方各自整衣危坐。他不去接宇文康的话头,正颜道:“我听闻贵妃不豫,特来探望。进来以前,五郎告诉我,贵妃用了药,觉着好些了?”
祝贵妃微一招手,默示宫娥看茶,“老毛病了,不妨事的。我倒听说,三郎近来日夜上番,劳碌过甚。孩子,你虽年轻,可也要爱惜身子才是。你是大将军,禁卫之首,事细何必躬亲?王府里的参军、校尉多如牛毛,岂能让他们白吃天家的禄米?也要得闲歇歇才是。”
宇文度点头称是,“贵妃教训极是。只是四郎遇刺一事非同小可,若假手于人,我这做兄长的,实难心安。也怪我,前几日懒了一懒,没来问四郎的伤,今日终于起早了些。”说罢向宇文康投去和善的目光,“伤口好些了吧?”
宇文康不阴不阳地笑说:“多谢三哥关心。我的伤自有专人服侍,可三哥进了宫来,这城里面流窜的刺客,又有谁去捉呢?”
宇文度神色愈发凝峻,“这群刺客实在狡猾,禁军搜城四日,竟一无所获。我忝居大将军之位,深感才疏计拙,而今之计,唯有向圣人请罪,听凭发落而已。”
祝贵妃柔声劝道:“这是怎么话说?你已经尽力,不论结果如何,陛下宽仁慈爱,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宇文康哂道:“三哥,你自己的差事砸了,找谁哭也没用啊。”
“你这孩子,”祝贵妃佯装在他手上一扇,“好好儿跟哥哥说话。”语中却全无责难之意,唯有爱子之情。
他们这般母慈子孝,一派雍睦,宇文康垂睫瞬目,果然看见宇文度脸色俨肃更甚。“我在阿娘这儿呆得久了,话都不会说了,”宇文康浅浅笑道,“若有冒犯之处,三哥可莫往心里去。”
宇文度正好给他台阶下,“你我埙篪相须,何来冒犯之说?说好了,三哥若是抓不到刺客,阿耶罚我,我认;你若是怪我,没为你报胳膊上的一刀之仇,我定然不依。”
宇文康漫不经心地说:“三哥放心。天下岂有弟弟怪责兄长的道理。”
宇文度这才面露霁色,“五郎听见了?日后可要为我作证。”
宇文廆粲然道:“三哥放一万个心。四哥要是敢变卦啊,我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到那吐火罗人的酒肆里,叫他做东,请咱俩吃酒,不醉不归!”
祝贵妃被他们逗得合不拢嘴,“你们这三个孩子!我还在这哪,什么吐火罗人、吃酒不吃酒的。先用茶,不然可就凉了。”
天青色的雀舌茶汤自白玉凤柄执壶中飞流而下,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