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并非扭捏之人,从前跟着沈棣习文练武,多些时候条件有限时,也是为沈棣包扎过后背伤口,近距离接触过男子赤身的,所谓男女大防在丝萝心里分量不重,但前提是,那得是如沈棣般熟悉之人,此时眼前这一陌生男子自是要另当别论的。
那人裹着一身黑色披风,连日来已恶臭难当,丝萝解扣时无意触碰到男子脖颈,高温烫手,显然是发起了高烧,丝萝再顾不得其他,加快手上动作,将男子披风连同外衣除去,湿棉巾替他擦了擦额脸及其余裸露在外的皮肤,又将棉巾浸湿敷于男子额上。
他如此应不止一两日了,此法暂且应急,对病情却助力不大,还是得送医求救。
丝萝思忖着待会儿怎么跟那凶煞的大汉提点建议,目光不经意落于男子擦干净的脸上,血色不足般微微苍白的肤色,面庞清瘦而俊朗,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睫毛浓长乌黑,如雪似玉般清隽。
丝萝越看越眼熟,不自觉又凑近两分想要看个仔细,谁知男子睫毛轻颤,下一刻陡然伸手扼住丝萝脖颈。
丝萝被迫向后仰去,喉咙发出嘶哑的呜咽声,濒死的压迫激发她强烈的求生欲,手脚并用的猛烈挣扎下不知碰到了男子哪处伤痛,大掌陡然松开,丝萝赶忙向后退缩两步剧烈咳嗽起来。
男子似乎也被这一番动静弄醒了,神台清明了几分,循着丝萝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丝萝被他一番恩将仇报的行为气到吐血,奈何她心中也有疑惑,遂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他们为何绑你?”
男子沉默不语,显然这番对话是无意义的,两个落入此番境地下的陌生人怎可能向对方吐露真实身份,防范与警惕是本能。
丝萝观他望过来的眼睛淡然无神,应确实不能视物,暗自思忖一番,还是试探着开了口:“你可是宁江王世子,叶淮琤?”
宁江王世子乃大瑞长公主楚素素与驸马叶呈荣的独子,叶呈荣原本不过京都一普通商贾,虽富甲一方,却不足以为金枝玉叶之良配,然昔年大瑞战乱,楚素素曾意外流落民间为叶呈荣所救,二人一见钟情共结连理,遂成一段佳话。
男子的身体陡然绷紧,看过来的目光虽仍旧无法聚焦却让人莫名觉出凌厉来,丝萝观他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在他有所行动前赶忙说道:“世子,我不是害你的人,已故沈殊辞将军府中有女名为沈丝萝,你可还有印象?小时候我们见过。”
叶淮琤听到沈丝萝三个字明显怔了一下,他略微一顿,道:“记得,幼时田家药铺。”
丝萝轻舒一口气,记得就好,如此就好沟通了。
她心神陡然放松,再次尝试着靠了过去,叶淮琤却不知为何更往后缩了一下,奈何他本来就已在角落,退无可退。
丝萝心中一堵,方才猜测他可能是旧识,虽哪怕只是曾经一面之缘,也在此等境地给了她莫大的安慰,欣喜之情不亚于他乡遇故知,自己没嫌弃他污秽满身就不错了,怎他的反应如此之怪,反倒像避自己如蛇蝎。
叶淮琤听她这边没了动静,估摸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抱歉道:“你离我远些,不干净。”
丝萝大悟,原来是怕污了自己。
世子果然如传闻中温润端方,不过倘若他知道自己先前制造的呕吐物都是她清理的,不知可还绷得住高洁如玉的气度。
忽略这些细枝末节,丝萝疑惑问道:“世子你的眼睛怎会如此?”
京都中并未听说宁江王世子眼盲。
叶淮琤淡然道:“旧疾发作,需一段时间调养方可恢复。”
丝萝心中了然,原来如此,传闻世子生来便体弱,皆因长公主流落民间时吃了太多苦,怀孕产子颇为不易。
叶淮琤年幼时多居于府内休养,少年起则游历山川求医问药,与京都众官宦世家子弟无甚交往,所以二人之间称不上相熟,丝萝方才也是碰碰运气而已,毕竟少年那时相遇,他的五官气质出尘已然令人过目难忘。
丝萝内心欣喜又复杂,落入此境地,她急需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同盟,现下她有可共谋的同伴了,可观叶淮琤此时状况,又似乎哪哪儿都攀不上强有力三个字。
叶淮琤不知她心中想法,见她久不出声,便问道:“你如何会被他们绑来?他们可知你身份?”
丝萝下意识摇头,又恍然他看不到,遂急忙回道:“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就是路上看到便把我敲晕带走了。”
叶淮琤显然有些诧异:“怎会,这帮人应还不敢在京都当街行凶,你于何处被劫?身边为何没有随行的婢女侍卫?”
丝萝语塞,他竟仅凭一句话就判断出自己是离开京都独自在外时被绑。
丝萝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在归陵郡,我跟阿兄闹翻了,离家出走。”
叶淮琤一时竟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可能他也没想到会是此等小孩过家家的可笑缘由。
“兄长,可是沈殊辞将军的嫡子沈棣?”
“嗯。”提到沈棣,丝萝心情有点低落,倘若有他在,自己身处何种境地都不用担心的。
叶淮琤问道:“你……”
“不要问,不是小孩子闹脾气,是真反目成仇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丝萝有些急迫地打断,她知外人看多认为此定是她无理取闹惹出事端,但她无从解释也不想去跟一个半陌生人解释。
叶淮琤笑了:“不会,不是要问,你对自己的生活有选择和判断的权利,我不会干涉。”
丝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世人多喜做他人判官,最爱对他人行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偶遇上一个出尘脱世的,反倒新奇少见了。
“我是想问,你可知我们现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