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衣摆去寻长姊。
长姊的女红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好,云锦上一对鸳鸯就要展翅双飞。见到我来,她将那对鸳鸯置于案上,取了一旁刚置成的新布偶递予我。
我瞧见梳妆镜前的小匣子,里边厚厚一沓的物件是什么不言而喻,我没着急玩长姊给我做的新娃娃,而是坐到她身边问道:“阿姊,思慕究竟是怎样一番情景啊?”
长姊的双颊霞色热烈,她痴痴笑了,想是想到了心上人,“那便是朝思暮想,心头悸动,直叫人心神难宁。”
我的目光流转到案上的《女戒》上。
阿姊自小养在深闺中,莫说与未来夫君相会过面,就是连家中男仆都极少接触。
既是这样,又何来的朝思暮想心头悸动?
我又想起他来,不过是一面之缘,倒也没有朝思暮想,至于心头悸动……
我将心中的疑虑告知阿姊,固然将后面的想法避开。
阿姊顿了顿,最后淡笑道:“父母之言,媒妁之言……”她似是噎住了,良久后才接上:“到了那一天,小幺也会懂的。”
长姊又绣起了那对鸳鸯。
我凝目看了看长姊手中的云锦,觉得那也只不过是云锦上的鸳鸯罢了。
花朝节已是暮春之时,转眼到了春末夏初,雨下得懒了。长姊的好日子将近,阿兄的婚事也被父亲提上了日程。
全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有关阿兄的亲事,他是家中长子,理应为家族早些开枝散叶,至于为何久不娶亲,他总以政务繁忙推脱。
我颇不以为然,父亲是太子太傅,不也有时间诵经约束我们吗?
我和小姊忙里偷闲,在长姊的掩护下溜出了府。街上小铺的小物什没什么新鲜的,我和小姊胡乱晃悠着,又走进了茶楼里听先生说书。
故事说到郎君另娶,佳人从阁楼一跃而下,终落得个香消玉殒。
小姊听得泪湿一条帕子,我却愤懑不平,拍案而起:“那佳人当真是傻,如若是我,我定要在他邀我吃喜酒那日好好质问他,搅得他不得安宁!”
小姊一下止住了泪,抽搭着与我争辩:“分明是心心相印,那郎君又不是故意弃她!”
我们越争越激烈,小姊一挥袖,手中的帕子随风而去,沿着敞开的窗户飞向了窗外。
“呀!”小姊嗔了一声,倚在窗前朝外探去,不多时便朝外走,颊间色彩一如当日绣鸳鸯的长姊。“小幺等我,我且去去就回。”
我等了一会儿,直到吃完了两块芙蓉糕也没见小姊回来,便好奇地踩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上,“小姊……”
赶紧捂住嘴,我笑弯了眼尾,那满面羞色,婉约地和书生窃语的秀丽女子不是我小姊还能是谁?
待她回来,面色更艳,我笑着打趣她:“这位姑娘可是病了?脸色如此浓墨?”
“小幺莫要再笑了!”
我们一路上打打闹闹,小姊一跺脚,咬着下唇偏过头去,“再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已经到了府上,还未到父亲的书房,我正要开口时,房内传来茶盏的迸裂声,紧接着是父亲的怒斥。
我和小姊吓得僵在原地,长姊立在门外,面色凝重,察觉到我和小姊,她将食指竖于唇上,示意我们不要说话。
悄步挪到长姊身边,我连呼吸都险些忘了。
母亲早逝,父亲一向对我们和煦,像这样大的怒火还真是极少见。
“你可曾想过你的身份!你是长子,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且不说这个,你可曾想过门不当户不对,这是在给家族蒙羞,将来你带着她出席,丢脸的是我们全家!还是说你想把人藏在家中一辈子?!”
我良久没有听见阿兄的回答,只是等他出来之后,他面上神情阴沉得紧。
府上很快迎来了第一门喜事。
阿兄成亲那天,敲锣击鼓声从街头传到街尾,余音绕梁久久不散。新娘子是御史大夫之女,世人皆称天作之合。
新娘子下轿时,我弯下腰来偷瞧了一番,新嫂嫂当真是明艳动人,我瞧见喜欢得紧。
人声鼎沸中,我在人群中看见一抹清瘦的身形,待定睛一看时,那抹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只是我眼花。
我并未在意,高高兴兴迎了新嫂嫂进府。
阿兄似乎并不高兴,虽说客人递来的喜酒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但神情依旧不浓不淡,我本想细问,却看到了他。
那日在城外仓皇一见,我对他仍印象深刻,他竟是阿兄之友!缘分真真是奇妙。
他注意到了我,朝我看来,礼貌地颔首。
定是人潮涌动,将热气染在了我脸上,我觉得脸上热的厉害,连要和阿兄说的话都忘了。
明明今日没有下雨,我却落荒而逃。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成亲之后的阿兄好像更忙于政务。我那新嫂嫂性子温和,待人极好,我喜欢她喜欢得紧,便时常去她房中聊天。
那日阿兄喝得酩酊大醉,我恰陪着嫂嫂说话。看见步子虚浮的阿兄,她欲上前搀扶,不料阿兄一下挣开她,冷眼相待。
嫂嫂愣怔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凝在了空中,连我也被那覆了寒冰的眼神冻住,久久不能凝神。
长姊出嫁前一夜,我宿在她房中。
“今日怎么这么黏人,阿姊快被你抱的喘不上来气了。”她笑着嗔怪我,却没有将我推开。
“阿姊,我舍不得你。”我靠在阿姊怀中,汲取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母亲去得早,我自小便是被长姊照顾大的,此时长姊出嫁,反倒有种是我出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