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日,十里船坊闭门歇业。
玉娘无亲无故,苏锦娘没有邀请任何人前来吊唁,丧礼就办在船上,女娘们穿着素服焚香烧纸,送了玉娘最后一程。
日子还得继续,苏锦娘没让悲伤停留太久,她是十里船坊的东家,也是女娘们安身立命的顶梁柱,她得赚银子撑起整个画舫。
女娘们这几日卯足了劲,墙壁上精美的绘画和刺绣一尘不染,桌椅重新铺上华丽的绣花锦缎,花瓶和香炉更是擦得光可鉴人。
十二道家宴的食材都已备好,螺肉和剁椒炖煮在船尾,酱香味一会就塞满整个船坊。
金陵人在吃食上喜欢自然平淡的本味,苏锦娘偏偏反其道而行,十二道家宴里有一半都用浓重的香料炮制,她一直觉得甜、咸、酸、辣、苦这样丰富多元的味道才能接近世俗大众的味觉,那追求自然清淡的本味,怎么看都有点沽名钓誉的文人迂腐。
她推开房间的琉璃花窗,江面上人声鼎沸。
隔壁四下船坊每张桌都坐满了客人,上酒的小二们忙得不亦乐乎,不停地上菜、倒酒,苏锦娘仿佛都听见了邓掌柜银子哗啦进袋的声音。
一女娘边处理虾仁边说着酸话,“东家别急,就让隔壁的泼皮过几天逍遥日子,明日我们营业,他们准没好日子。”
女娘们笑作一团。
苏锦娘笑不出来,她放下手中账本,船坊的结余已经所剩无几,得赶紧赚银子。
小姑娘给她端来一盘醉蟹,“东家,你尝尝这醉蟹入味儿了没?”
黄酒香浸入蟹肉,口感十分鲜美。醉蟹也是十二道家宴其中之一,因为需要提前腌渍,她今天尝尝味道,没想到一吃上根本停不下来。
清风吹皱江面,菜香源源不断飘进来,苏锦娘啃着蟹腿,纳闷地问小姑娘,“隔壁的饭菜什么时候做得这么好吃了?”
小姑娘摇摇头,抻着脖子往隔壁瞧,恰巧被对面正在做菜的大厨瞥见。
“咣当”一声,窗户关上了。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纳闷地自言自语,“不开窗透气,也不怕得炭疽病。”
正说着,岸边来了一辆马车。
“走,我们上街采买去。”苏锦娘带着小姑娘出门了。
马车哒哒哒行驶在路上,金陵一共二十四条主要街道,苏锦娘掀开车帘,两侧街景依次向后,偶尔可见气派的宅院,大门前还列着戟架,那是三品以上大官的府邸,只有他们的家门才能开在大街上,平头百姓的家门只能开在巷子里。
金陵的采买集中在东市和西市,娘子们喜欢的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胭脂花粉铺都在这里,街上还有各式各样的摊贩,人们来来往往,交谈和砍价声此起彼伏。
闹市区不能停马车,苏锦娘带着小姑娘在街口下了车,车夫一个扬鞭,把马车赶到马车棚去候着。
两人穿过杂耍百戏算命卜卦,没停留,径直进一家气派的店铺 ,上面漆金的招牌上三个显眼大字——市舶司。
市舶司卖的都是从其他国家运输来的商品,运气好的话,偶尔还能碰到漂洋过海而来的新奇玩意。十里船坊虽然以十二道家宴打出名堂,其中的琉璃餐具功不可没。
所谓美食的“色香味”俱全,色为首,古往今来,饕客们对每道菜外观的偏爱自不必说,悦目者第一印象好了,多多少少都可以掩盖点其他方面的不足,女娘们说到底做饭也是半路出家,这笔银子省不得。
店内客人不多,毕竟这里的东西是出了名的贵。
市舶司的掌柜也比一般的地方会察言观色,见苏锦娘一身水色衣裙进门,纱织的腰带轻系,衬得腰肢盈盈一握,活脱脱是个世家贵女。
掌柜脚下生风,一溜烟就到了苏锦娘面前。
“这位娘子,您需要点什么?”
苏锦娘眼眸四下张望,礼貌回复,“可琉璃盏?”
掌柜满面笑容“那您可是找对地方了,这边请。”
“这边是新到的琉璃盏,有花纹系列、动物图腾系列”,掌柜的手指依次划过晶莹剔透的琉璃制品,最后落在一片金光闪烁处,“这些是镀金彩绘,真正的贵族货。”
苏锦娘原地拿起一个仔细端详,是金箔镀金的工艺,黄金的光芒让琉璃更加的奢华,她都能想象出道道精致汤羹盛在这些虹彩流转器皿中,莹莹生色的样子。
“多少银子?”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姑娘好眼光,这是我们店新鲜落地的一批琉璃,不贵,五十两银子一个。”掌柜伸出一个手指,满脸挤着笑。
好一个不贵,金陵一斤羊肉20文钱,一石米80文钱,就算是上好的官窑烧出来的瓷器,也就十两银子一个,五十两可以够一个布衣家庭一家老小生活三年了,还口口声声说不贵。
“这个价格还不贵,都够我买多少胭脂水粉了?”苏锦娘像个长在深宅的娘子,不懂行情地问。
“贵人娘子有所不知,这鎏金琉璃是从北夏来的”,然后掌柜压低声音,“你也知道边关收紧,要打仗了,现在驿站都已经关闭了,卖一件就少一件。”
“哦”,苏锦娘一脸无辜,那其他的呢,她指着那些动物图腾的琉璃问。
“那是金国的琉璃,我们两国交好,驿站通行方便得很。”
苏锦娘点点头,巧笑嫣兮道,“掌柜的,我们打个商量,你店里的鎏金琉璃的餐具我都要了,不过这价格嘛……”
掌柜的心下大喜,没成想这么快就成了笔大生意,他忙不迭点头应声,“好说好说,娘子要是全都要了,价格肯定是好商量的。”
说完忙招呼伙计去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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