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峥。
他本是孟将军身边的参将,好几次他与副将来府里议事,孟云皎见过他。
如今孟将军一死,树倒猢狲散,当日孟将军的下属自然很难再团结一致。
她只是没料到薛峥自甘堕落,竟成了皇帝的走狗,替他做这看门之责。
薛峥没察觉异样,看见孟云皎还很庆幸,兀自与她攀谈起来:“小姐,属下听闻你宠冠六宫,一直想找机会于你道喜来着。”
他蓄了浓厚的络腮胡,笑起来时眼缝咪成一条线,碍眼至极。
孟云皎斜睨他:“道喜?何喜之有?”
她话里是掩不住的讽刺:“是喜我年幼丧父,还是喜我嫁予杀父仇人?”
薛峥自小看她长大,知大小姐言辞无状,但还是被她那么激烈的用词给惊吓到了。
这里是皇宫重地,除却孟云皎本人之外,有谁敢那么放肆。
偏偏她不见好就收,一再挑战天子的权威。
“娘娘,您又何苦这样迁怒于陛下?”
薛峥为段熠鸣不平:“其实陛下对您的好属下是有目共睹,将军的死也不全然是陛下促成的。”
军营在场者众多,当日发生的事众人皆有目共睹,大小姐看到的,那只是对陛下最不利的一小部分。
他身为武将,最是坦荡,让他把话憋在心里,比杀了他还难受。
“当日两人擂台比试,说好了生死两不追究。”他斟酌再三,嗫嚅道,“是将军技不如人……”
他自以为把当日的真相说出来,就能打消帝后之间的隔阂。却不知孟云皎对段熠偏见已深,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住口!”孟云皎大声呵斥。
逝者已矣,她听不得别人在父亲身后说三道四。
更何况,薛峥现在是段熠的人,他十句里八句都是向着段熠。他的话,又有几分能作真?
她真感到寒心。
记忆里,薛峥是跟在父亲身边忠心耿耿之辈,如今段熠一点小恩小惠,就令他倒戈相向。
那么除了她自己,还有多少人还会记住父亲枉死的事?
孟云皎毕竟是皇后,权利地位摆在那儿,她勃然大怒,众人也只有齐齐跪下讨饶的份。
薛峥也一样,匍匐在地,不敢再多说半句。
孟云皎没再看那跪了一地的宫人,乘上凤辇浩然地离去。
段熠在太仪殿等候多时,一见她便主动上前来,执起她的手并肩往佛堂走去,那动作自然得仿佛两人真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没有血海深仇,更没有前几日的争吵。
孟云皎想着事,便也由着他了。
过了半晌才倏然道:“陛下,把薛峥从我身边调走吧。”
薛峥和其他精卫很尽责的离帝后一尺之遥,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段熠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挑眉道:“哦?他是哪里令你不顺心了,孤定好好责罚。”
孟云皎虽不喜薛峥背叛父亲,却没有想置他于死地的道理。
帝王视人命如草芥,若是以薛峥令皇后不悦的理由来惩戒,恐怕事情就没法善了了。
“没有的事。只是想,他好歹也是一代名将,在战场上快意恩仇,若是让他就此守在后宫深院,英雄有志无处伸,怕是屈才了些。”
段熠放声朗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哪里屈了?皇后之躯乃是重中之重,能得恩典保卫皇后是孤对他的信任。”
“况且,他目前的头衔可是一等侍卫副都统,正二品的官职,跟以前比不知道升了多少阶。”
他又哼了一声:“孤既把你的安危看得比孤的性命还重,人选作不得儿戏。又想让一些熟悉的人在你面前转,权当给你解乏。思来想去,也就薛峥最为合适。”
段熠的理由编得冠冕堂皇,但没一句话是能够让孟云皎相信的。
让薛峥偶尔给他美言倒是其次了,恐怕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放个旧人在她面前时不时的晃,以此来提醒她将军府三十六口人的生命掌握在他手中吧。
孟云皎自知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便也作罢。
言语间,两人已到达了目的地。
佛堂外有一颗硕大的菩提树,树龄约有百余年之久。
大缙历来帝王都信佛,但毕竟宫内佛堂不比皇家寺院,始终简陋,是以平日鲜少有人前来。
高僧遁入空门,不受皇室约束,愿不愿前来皇宫讲课,也全靠机缘。
如今寂寥已久的佛堂,能请到普禅寺的慧悟住持,也算是蓬荜生辉了。
门外的小沙弥鞠躬:“大师等候两位多时,请罢。”
既然大师说明要见的是两位,孟云皎也没有不让段熠随行的道理。
以往段熠还是她贴身护卫的时候,也经常跟在她身边礼佛潜修,大师对他的喜爱早已溢于言表。
慧悟大师只向他们行了个合掌礼,便开始诵经,并没有因为面前帝后的身份而变得拘谨。
渐渐地,孟云皎也放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之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还是千娇万宠的孟家千金,时不时上山禅道,慷慨布施。
静心端坐在她身侧的人,还是星辰,他们之间没有过那些情感纠葛。
钟磬之音萦绕在佛堂上空,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要不是有一人突然闯入,或许这个假象还能维持得久些。
来者袭一身精炼装束,墨发绾成高高的马尾辫,颇有些英姿飒爽,巾帼枭雄之态。
进来后,她劲直跪到帝王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