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衣致离开大厅,在外面静静等了一会后,罗酥也结束采访。
“抽到几号了?”罗酥问。
衣致摊开掌心,给她看。
衣致手生得匀称削瘦,做了裸色的指甲,无名指甲上闪耀着很小的一颗钻。
罗酥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衣致掌心的茧。
衣致倒并不在意,她家破产后,粗活累活她没少帮着家里做,出国后赚学费生活费,更是苦。
她习惯了。
“你想被哪位导师抽中呀?”回去的路上换衣致开车,罗酥坐在副驾驶剥橘子,问道。
落雨来得快,走得也急,散场时舒爽晚风吹拂地面,带来雨后的湿润气息。
“其实都可以,老师们都很厉害。”衣致回她。
这句话真心实意。
节目组请来的都是一顶一厉害的设计前辈,临走前,她听见身侧的女孩发语音,大概是和男朋友,话语里透着十足的甜蜜和兴奋。
“老公,这次真的来值了,”
手机那边说了什么,女孩道:“当然是候泽诚啊,就算是半路被刷下来,能被他指导过,也算大赚特赚!”
女孩穿着时尚甜美,是典型的瑞丽风格,衣致侧头看了一眼,不着痕迹收回目光。
怪不得她会希冀被候泽诚选中。
时装设计师都会有自己偏好和擅长的风格,自然也有崇拜的设计师,候泽诚是设计圈中首次将瑞丽与民族两种风格结合起来的设计师,几年前首次亮相巴黎时装周秀展,一鸣惊人。
自己当时还缠着唐鹤之,要对方陪自己去看。
“唐鹤之,时装周你可不可以陪我。”她那时还没染上一头白金发色,黑发下一张小脸怯生生,站在他的私人工作室门口,不敢踏入半步。
那抹冷淡的,高山清雪般的香味,是他的味道,她贪婪地偷偷吸了好几口。
“不可以,出去。”
唐鹤之正在进行抄近裁剪,细细的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一身白鹤缎面西装,满身矜贵,也满身不耐。
“噢... ...”她不敢多言,急忙转身跑出去。
哪怕唐鹤之是自己的直系导师,她有使用那间工作室的准许,衣致也从未踏足过。
前方堵车,衣致娴熟打了圈方向盘,车子汇入一旁的潮汐车道。
想来,记忆里的唐鹤之总是这般淡的模样,高远如冰山雪,叫人觉得看一眼都是亵渎。
哦,对了,也总是很忙,她与他在一起一年半,没约过一次会,没吃过一次饭,无论她何时找他,得到的回答永远是那一句没空。
衣致唇角牵了牵,一抹讽刺的笑。
但很快,她就敛起表情,有些懊恼地摁了摁太阳穴。
怎么又想起他了,一早说好将唐狗抛在脑后的。
衣致整理好略浮动的心情:“我们去哪里吃饭?”
今晚算是她归国后的第一顿晚饭,理应隆重些,罗酥本想带衣致去申城一家很火的米其林三星,但却被衣致拒绝了。
申城的网红餐厅,还是米其林,估计排队要排好几个小时。
“随便吃点就好。”
罗酥清楚衣致的性子,她是一向不爱那些弯弯道道的,便也爽利道:“那我们就去吃中餐馆子,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估计也吃不到最正宗的。”
车子一拐,在罗酥的指挥下往建安路驶去。
建安路算是申城的老路,位于旧城区,这里偏离市中心,住的多是退休老人,罗酥图租金便宜,也在这里安家。
少了份市区的喧闹繁华,夜色渐浓下,树叶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
“环境还挺不错。”两人停了车,往罗酥的小区走去。
罗酥住在新丰小区,据她所说,路对面正好有一家金陵正宗猪肚面,还兼卖火锅和甜汤,量大实惠。
衣致祖籍金陵,听罗酥描绘得绘声绘色,颠簸一路的胃也发出抗议。
轻抚上小腹,衣致忍住那抹痉挛的疼痛。
她出国五年,身体实在坏得可以,神经衰弱外加声敏,整夜整夜睡不着,还在一年前查出了胃部球形糜烂。
年迈的老教授也用蹩脚的中文,劝她回国修养。
于是衣致就回来了,她去时孤身一人,回家时也无人来送,瘦骨伶仃的女人大包小包,搬托运,盖签证,飞越三万英尺的高空,颠沛流离回来了。
活像打了个彻头彻尾的败仗一样。
“你是不是没地方去,租房子的事不着急。”罗酥兴致高昂,“你先住我那里,当初我租的两室一厅呢。”
“好啊。”衣致泛起浅浅笑意。
马路上,不时驶过几辆豪车,造型流畅优美,衣致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旁边就是南玺樾府,申城最有钱权那帮人才能住,暴发户根本进不来。”罗酥为她解惑。
吵闹的市中心从不是真正权力者的休憩点,许是看中了建安的清静,栋栋精致漂亮的洋馆与新丰小区隔路对望,绿荫浓重,竟也不显得突兀。
衣致不太感兴趣,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不知不觉已走到面馆门口,只隔一条绿化带,蔷薇开得很盛,点缀在锯齿状叶片中。
一阵晚风吹来,她伸手挡了挡,眼光再抬起时,无声微顿。
自然垂落身侧的手不自觉,蜷曲了一下。
唐鹤之?
他似乎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淡漠,路灯开了,昏黄灯光将他身周蒙蒙打上一圈光晕,愈发衬得那抹清贵挺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