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滨城过完了第一个冬天,姚梨决定要回家了。
可能是过年时看见姚父姚母为了她来到滨城,三个人虽然温馨但也第一次那么孤单地过完了年;可能是不想再当乌龟,不想再逃避人生的磨难;可能是不甘心,C城也有她的青春和事业,为什么走的一定是她?
对于她放弃即将晋升公司管理岗的机会回到C城的决定,公司的领导表示很惋惜:“滨城的就业环境对你的专业来说很友好了,回C城不一定会比现在发展更好。”
姚梨知道,自己该回去了。过去半年很充实,有一天早上她洗完澡,看到掉了一地的头发,犹豫再三还是把写好的辞职邮件发给了部门领导,抄送给了人力部门。部门的领导Vivian打来电话:“最近滨城还有一场国际学术研讨会,需要一个翻译团队,你再跟一次吧。”
姚梨一口应下,和梁爽不同,Vivian一直很照顾她。当初来到滨城,是Vivian亲自联系她,邀请她加入公司的口译组。考核她的口语后,即使当下并不是非常满意,但是把姚梨招进部门后,Vivian对她很严格,各种会议都会带着姚梨,最开始是交传,接着是同传,姚梨的口译水平也迅速捡回了原有的水平。后来才知道,Vivian也是新国立毕业,对于姚梨自然多了一些亲近和耐心。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当然也会把收尾工作做好,就当是报答Vivian的知遇之恩。
姚梨收到会议资料就开始紧锣密鼓准备。一般情况下,口译员不需要坐班,在滨城的这些日子,她经常在家边看工作文件边喝酒。姚梨翻着电脑里的文件,顺手拿起红酒杯,喃喃自语:“经济管理专业的学术会议,怎么会这么多数学术语。”
姚梨从初中开始偏科,对于数理化一向有畏难心里,即使做了翻译后也尽量避开数学类的术语翻译。之前Vivian也带着她做过经管类学术会议的交替传译,大会的学术论文报告主要是偏向旅游管理类,姚梨并不费劲就能完成。
她盯着屏幕里会议的介绍,这一次在滨城的学术会议主要是偏向金融领域,很多主讲嘉宾的发言会提到数学模型,她不禁有些头疼。姚梨把会议的翻译组成员建了一个微信群:“辛苦大家,这是我最后一场翻译任务了,有问题请大家及时提出。”
其他组员纷纷回复:“一起加油!”
Vivian一直在刻意培养姚梨的领导能力,并没有让她一直闷头做翻译,教着她带团队,管理整个翻译团队的任务分配和后台支持。
姚梨不打算在自己不擅长的会议亲自登台,自动接下了后台支持的工作。她工作起来就会忘记时间,夜以继日地搜集资料,建立词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被黑眼圈吓了一跳。
全力以赴是她做事的风格,就像对秦牧远,她也全力以赴,所以在结束后,即使伤心难过也没有一丝后悔。
“梨梨,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你回C城后还是试试稳定的工作,不要再到处跑了,你觉得你认同吗?”姚梨看着手机里姚母的语气,能够想象她有些担忧的表情。
她笑笑,突然反应过来姚母也看不见她安抚的笑容,收回自己的表情打字回复:“好,回来了我就不走了。”
第二天就是会议了,她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着把最后一次任务做好。
姚梨一早就到了酒店的会议会场,今天她不用上台,没有精心化妆,简单画了粉底、涂了口红扎起马尾就赶到了现场。她和会议组织者签到后,坐进同传箱里抓紧时间检查电脑里的准备好词库。第一场的口译员也很快到达,两人坐在了话筒前,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负责英译汉口译的女生转过来看着姚梨:“你做得这么好,就舍得走吗?”
姚梨也笑笑,把电脑放在面前的桌上:“你们也都做得很好,我离职了也会一直默默帮你们祈祷客户都是标准发音的。”
口译组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次开始翻译前,都会默默互相祈祷不要遇见口音很重的发言人。对方闻言笑了:“好,借你吉言。”
同传箱在发言台最右侧不起眼的角落,从箱子里看出去只能看见发言人的侧后方,眼神往左边一点点只能看见黑压压的观众都戴着耳机等待翻译员的话。姚梨从不侧头看观众,任何人表情上的皱眉都会让她紧张,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翻译让对方费解。
她慢慢养成了习惯,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闷头做好自己的翻译,往往能维持着更加平稳的状态。
会议很快开始,她离开同传箱,和其他替换译员一起坐在同传箱附近的办公桌旁,紧张地盯着滨城大学的校长做完了欢迎致辞,戴着耳机听到口译员的翻译流畅平缓地传出,总算松了口气。
听见耳机里传来主持人的介绍:“下面有请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商学院的研究团队给大家带来报告。”姚梨睁开了眼睛,想看看台上的人,她坐的位置太偏,实在看不见台上的报告人,只能再次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翻译员的声音。
很幸运的是,发言人的英文很标准,标准到姚梨怀疑是华裔,如此好懂的发音只有中国人能发出。她暗自为箱子里的同事庆幸。
上午场的会议很快就如期结束,整个翻译组被安排在酒店和参会人员一起吃饭。姚梨不打算去会场吃自助餐,每次吃饱了就会很困,影响反应速度,作为翻译组的负责人,她今天需要保持绝对清醒。拒绝了其他同事的邀请,她收拾好桌上打印出来的词库,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养养神。“啪”,她拿起资料时,桌上的笔掉落在地上。姚梨弯腰正准备去捡,旁边走过来一双皮鞋,已经先她一步捡起来。姚梨一边起身一边有气无力地回应:“谢谢您。”
对方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已经跟我道谢了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