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沙沙沙,洋洋洒洒,落在人的脸上痒痒的。
慈恩寺里的山茶花被冲洗得越发鲜艳妩媚,和毛毛细雨一起落在地上,溅起星点般的小水花。
兰因回到禅院,本打算换一身长衫后就离开,却发现本该点着灯的房间黑漆漆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他谨慎戒备地推开了门,警惕地环视一周,看到了一个背影,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涂禾。
听到开门声,涂禾也转过了身。可是屋里太暗了,她的脸隐在暗影里,光影之间,看不到她的神情。
她从来没来寺里找过他,这是第一次。
“出什么事了吗?”
“把我藏起来。”
声音低哑空洞。
兰因没有立即答话,虽然他没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他知道她哭了。他克制着那瞬间冲上头顶的冲动,隐忍地问道:“你哭了?”
没有搭话。
他紧紧抿着唇,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别过了头。
须臾,他只道:“我先换个衣服。”
他走去屏风后快速将海清换成了长衫。
经过涂禾身边的时候,他故意没有让自己去看她的脸,轻轻道了一句:“走吧。”
两个人谁都没有撑伞,谁也没有开口,小雨如丝如线,纷扰不断地落下。
兰因走在前面,涂禾跟在后面,一步之遥,心境却大不相同。
涂禾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跟着兰因。
而兰因的脑子比这纷杂的小雨还要乱,纷纷扬扬缠成了一团,怎么解也解不开。
两人都有身手,想要避开人并不难,他们一路躲避着街上的行人往城外走去,可今天不知为何街道上的官兵异常的多。他们只能穿梭在小巷之间,尽量不引起关注。
前面有两个官兵举着火把,似乎是在贴告示
他们避在了暗处,想要等官兵离开再走。
“这涂大人到底犯什么事儿了?不是说陛下最信任喜爱的官员就是他了吗?怎么现在落得全城通缉的下场了?而且这通缉令上也没说是什么原因,好生奇怪。”
“全城?是全国!你知道已经派出去了多少人吗,全都八百里加急奔往各州县,所有官道都要设立关卡排查,阵仗大得很呢!”
“这么大阵仗,难不成涂大人犯的是死罪?”
“这谁知道啊,没人知道,这事捂得极其严实,而且是陛下直接下的敕令,只得执行不问缘由。行了行了,咱们就是干活的,这事落不到咱们耳朵里,赶快贴吧,这些今天都是要贴完的。”
“这也太多了。”
“快点吧,贴完一起去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官员走了,兰因回头看涂禾,她的脸隐在黑暗里,他还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两人一路溜出了城门,向东行,在山林环抱处,忽出现一个竹苑,依山而建,旁边有一条小河从山上落下,在下面形成了一个小潭,竹香飘然入鼻,清新异常,流水淙淙,似人间仙境,与世隔绝。
竹苑不大,一个主屋,一个后屋,西边还有一个小屋子,应该是厨房,全都由竹子搭建而成。
兰因带着涂禾进了主屋,熟练地找出蜡烛,点上了灯,借着这烛火,他终于看到了她的脸,浅红的眼圈,红红的鼻头,表情木讷,全然没了以往的冷凌。
这样的涂禾让他陌生,也让他害怕。
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邪火,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以平静的语气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涂禾避而不答,只是问道:“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吧?”
“你躲几日应该没有问题,后面我们再做打算。”
兰因心里有了答案,她不会说的。
涂禾环视一周,这里景色很好,即使在这样的雨夜,也别有情趣,她略带疲倦地说道:“几日便够了。”
死在这样的地方,安安静静,也挺好的。
哪有什么有命回来啊,从一开始她打的主意便是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兰因的心里猝然不安了起来,心里那股邪火愈渐旺盛,他烦躁难忍,“到底怎么了?”
“这里有酒吗?”
“是因为李观棋吗?”
一个他无法面对的问题,也是一个搁在他心里好久的问题。
烛火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忽明忽灭,提到这个名字后,涂禾侧目看向他,那双原本无神无光的瞳孔闪过冷冽的光,“我本就每日饮酒,与他何干。”
兰因的心咯噔一下,他太懂她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为什么总是会因为他失控?”
“我没有!”
她越是压抑他越知道她在失控。
兰因隐着眼底歇斯底里的爱意,嘴角一扬,苦笑道:“有没有你比我更清楚。”
他垂下眸子,顿了顿,才又道:“衣厢里有换洗的衣服,东边小屋下有个地窖里面都是酒。”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他那见不得人的感情冲破了他的理智,就要占领上风。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涂禾久久未动,就站在那里,良久,一滴泪迅速划过,消失在了这雨夜里。
直到腿都站痛站麻了,她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坐在了地上,头埋在双膝间,终是无声地哭了起来。
那个有血有肉的她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现在活在这世上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报仇的傀儡而已,可是为什么还是会痛,为什么还是承受不住。
她的哭声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