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我替蓝望跟你说句对不起。”
“没事。”
“真对不起。”
“真没事!”她极力劝他,“我差点咬断他一根手指头,一报还一报。”
一路走得脚肿,像是只胖馒头,赵若楠脱掉袜子,蹲在座椅上掐脚。
蓝金有点发愣,她脑袋垂得很低,绸缎般披了满肩,仿佛她不着一缕,或许一伸手,就能剥出她又白又脆的整个人。
蓝金猛地摇了下头,抬头看到路边有加油站,赶紧停了车。一推车门下去,“我去买水。”
赵若楠两腿伸直了,背靠着车门发呆。脑子里什么荒谬想法都有。半年前是她害蓝金破相,蓝家人没打她,也没起诉她。要是有人害范文诚落了伤,赵若楠一定拿刀子照样还一道子。
蓝望这样对她,已是客气。当然也是被身份拘住了,有钱的男人自视高人一等,行事更自尊自重些——这大概是蓝望这辈子唯一一次打女人。
忽然车门一响,蓝金扶着车顶,伸手递过来一瓶冰水,“敷着。”
矿泉水冻得很实,就是一段冰柱,赵若楠刚贴上脸,就小小吸了口气。
蓝金坐进车里,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微微而笑。
赵若楠哭笑不得,“你又笑什么?”
蓝金回过头,笑嘻嘻看了她好一阵,无所谓地说:“我笑一切都完了。”
过了几秒,蓝金又转过身,启动车子,“去哪儿?”
赵若楠满脑子都是蓝金笑嘻嘻的脸,口干舌燥,根本说不出来话。
蓝金侧了侧脸,但一垂眼,又看向前方,“快说,我今晚跟人吃饭呢,”他自说自话,“下高速路直走,不是有条商业街么,我停那儿行不行?正好我这边给胡琅打个电话,让他接你。”
“你不是还病着么?谁这么大脸面,能把你喊出去?”
“你不认识,”但他还是说,“王靖。”
眼看出了高速,赵若楠摸出袜子,往脚上套,随口说,“不就那谁的儿子么,又过来了?怎么年年派江苏领导过来考察?”
蓝金刚翻出口袋里的手机,闻言不由停下,眼皮微动。
“南京人,”赵若楠弯腰穿鞋,起身又蓝金做了个鬼脸,“对吧?”
“嗯,你记性挺好。”
赵若楠没有告诉蓝金,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王靖爸爸到西北考察时,省|检|察|院食堂都换成了淮扬小炒,蓝金嗜好清淡鲜美,尤爱蟹粉狮子头,去食堂必点。
到了地方,蓝金停下车,打开车窗抽烟,他抽得飞快,一根又一根,“胡琅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
“嗯,”他咳嗽了一声,“挺好的就好。”
赵若楠推开车门,往外走了五六步,赵若楠忽然又回了头。
蓝金没有开车,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将脑袋耷拉下来,一动不动,唯独嘴角烟头一明一暗。
那烟头烧出长长一截烟灰,赵若楠看到蓝金哆嗦了一下,急急抬起手,把烟摘了下来。
天将晚。路灯还没亮。高楼间紫霞千万。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用手捂着脸,大概烟头烧了嘴角。他蜷了蜷身子,仿佛在忍疼。看上去又委屈又戒备。
一个念头还没成型。赵若楠已跑了回去,拉开副驾驶车门,“蓝金。”
蓝金好像被吓了一跳,猛抬起头,嘴角果然烧伤了,红印印一点。
赵若楠也没多想,坐到副驾驶,“我看看。”
“不用,”蓝金掩饰地揉了揉鼻梁,含混说,“你快走,让胡琅看到,多不像话?”
“这时候知道不像话了,”赵若楠被刺得一窘,把后背砸到椅背上,一句话一咬牙:“你什么时候像过话?”
蓝金呆了一下,被赵若楠搬过脸。他觉得她猝然欺身侵来,指腹压住自己脸皮,圆圆地一陷。
蓝金不自觉去寻她的眼睛。
找不到,离得太近,她垂着头,睫毛又长,阴影似的萁住眼。
赵若楠忽然扬起脸。
目光相撞。
杏眼乌油清润,又大又亮,睫毛像太阳光那样射出来,一眼就要望到人心里去。她五官利落,仿佛工笔描成,每一笔都清晰分明。
赵若楠眨眨眼,“你这什么表情。”
蓝金唇线抿得笔直,声音也有点发紧,“没有。”
赵若楠反应过来,慌忙收回手,“我好像刚穿过鞋,没洗手就···”
蓝金背脊松懈,转脸吐出口气,“没事,”霍地爆笑出声,“是呀,所以我不让你碰。”
赵若楠抽出湿巾,擦了擦手,没忍住也是一笑,递给他两张,“你也擦擦脸吧。”
二人相对大笑,可笑着笑着,又同时安静下来。
蓝金又点了根烟,笑笑地说,“我对你不好,不好也是你活该,谁让你主动招惹我来着?你要不主动招惹我,我就是你哥,现在还能陪你和胡琅吃顿饭呢。”
赵若楠有点赌气,“我破坏了汉苗关系,我是全中国的罪人,我比日本鬼子还坏,行了吧?”
蓝金没吭声,笑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其实胡琅未必有什么好,全靠同行衬托。”
“他同行是谁?”
“你哥。”
···
告别蓝金,走到三楼找火锅,好几次去翻口袋,这才想起来,手机没带,又默默抽出手。
这家火锅店人气很旺,赵若楠拿了号牌,坐在门口等位,正百无聊赖地掰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