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裴今澜同李一叙的谈话算不上隐蔽。
时纯掌心攥着那把黄铜钥匙，后背紧靠在青色砖墙，由着风将字字句句送到自己的心坎，然后散掉。
桂花蕊簌簌落地，她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来人是裴今澜。
“看到我这么失望？”裴今澜脸上挂着笑，可那笑容简直不堪一击，时纯挪开视线，继而勾了勾唇角。
半晌，她仰头，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道，“说好了给我，你可不能再给旁人。”
起码，只这座院子。
裴今澜扫过她的脸，眼底冷意消散，青筋突兀的手背从兜里抄起，突然刮了下时纯的脸颊，语气听不出喜怒：“原来我的小夜莺是在这等我呢。”
他指腹微捻，就着时纯的手指将钥匙握紧，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食指划过她的下巴，略微抬高了点问：“怎么突然就答应了？真愿意做这宅子的女主人？”
裴今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时纯，时纯也仰头同他对视。
下一秒，她犹嫌不够地垫了垫脚尖，伸手环住了对方的后颈：“能得裴先生的青睐，试问整个烊京城谁会不愿意。”
裴今澜一把扯下时纯的手臂，近乎凌厉地将她推开：“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时纯揉了下撞得生疼的肩膀，重新凑上前来，手指不太老实地去勾裴今澜的领带，“我人都进来了，心思再多，还能越过您去？”她指尖用力，裴今澜被她拉的微微低头，“我倒也想问，先生是什么打算？”
她半个字不提李一叙，也不像以前那么抗拒，却主动得让裴今澜只觉得厌烦，他侧身抵住时纯的肩膀，单薄身躯被逼入墙角。
“打算？”
裴今澜捏住时纯的肩膀，拇指勾住她的外衫一扯，露出白瓷似的皮肤，阴影里隐约可见的玫瑰夜莺如同迷阵，让他不由自主靠近，俯下身，唇齿相依。
时纯浑身一震，可裴今澜近乎是将半身气力都压在了她的肩头，她动弹不得，只得由着滚烫的呼吸碾过她的脊梁骨，那人低笑一声嗔她，“旁人惹了你，你倒来拿我撒气？你说我能有什么打算。”
他今日看上去比平时更焦躁几分，时纯再不敢造次，正思量间，她突然就感觉后背一凉，紧接着便是重重的吻落了下来。
时纯从未想过自己力气竟有那么大，直听到裴今澜痛呼一声跌坐在台阶上，她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扶男人。
裴今澜抬手挡开，扯了扯领口，将那身端贵无匹的昂贵布料丢在一旁，他微曲起一条腿，瞅着时纯笑骂：“磨人的小东西，造反呢？”
时纯不可抑制地脸红起来，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里建设的，可刚刚……刚刚裴今澜突然有了动作，她没想到，更没料到身体反应竟比情绪更快更直接地拒绝了他。
裴今澜坐在那没动，只拿眼瞧着时纯，语气实在说不上好：“考虑了快两个月，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时纯心里犯怵，可嘴上依旧不想服输。
刚刚李一叙突然出现，她没反应过来，后来她仔细思考，便觉得这事八成事裴今澜有意为之。
她并不介意他的试探，但自己已经走了这一步，犯不着再拖一个人下水。
“你和我的事，牵扯旁人做什么？你若是为了借李一叙让我难堪，大可不必在这羞辱我。”
时纯把话挑开，心乱如麻，她转身走开几步，快要离开裴今澜视线时，又忍不住回头补了一句，“我同你在一起，便是真的在一起。你可以随时随地拿我取乐，我却想尊重这份关系，你给的游戏规则，我会遵守，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您要不答应，那我这个人就随你处置吧。”
时纯说完就走，与其说是走，更像是落荒而逃。
裴今澜盯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还在想她那句“我同你在一起，便是真的在一起”，他捡起落在水泥地上的眼镜，绕在指尖转了一圈，垂眸笑了句：“小骗子。”
他倚靠着狭窄的垂花门，身侧是朱栏绿蕉，满院池塘堆金砌玉，头顶的美人灯晃晃悠悠，难忍的痛楚席卷而来，从脚踝到心底，竟比十年前更教人撕心裂肺。
巨大的银杏树发出瑟瑟的响声，裴今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如倒计时一般。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终究是落下一道人影。
时纯就那么蹲了下来，白皙一张小脸定在自己的面前，她沉默不语，却一手捡起旁边的外套，一手翻转径直落在他的额头，随即不管不顾地将他从地上扶起，默不作声地往内院挪动。
“怎么回来了？”裴今澜腿上没着力，由着时纯东倒西歪也不帮衬，看她站在抄手游廊岔路口迷茫，随口问了句，“还知道良心发现，救死扶伤啊。”
时纯踌躇片刻，不搭理裴今澜，直接把人扶进了以前自己常住的厢房，撂在靠窗前的软塌上，再不肯说一个字。
原本她是不打算管裴今澜的，可走到院子里突然就想起他那张隐忍沉痛的苍白侧脸，她在裴氏近三个月，跟着金卓岸也算是了解到不少内情。
裴今澜的残疾是圈内公开的秘密，却也是无人敢提的禁忌。
她再薄情，可这人却是唯一记得自己生日的人，这一夜难关重重，也是他为自己左右周全。
时纯记得有次金卓岸说漏嘴，提及裴今澜的伤势本无大碍，只是留了病根，偶尔会剧痛难忍。可是上回在娑岚别墅，他为了给自己出头，硬生生弄得伤势复发，又因为行程忙碌一直都没去医院复查，才耽搁至今。
归根到底，裴今澜也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哪怕，他并非纯然好心。
时纯气闷，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