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纯半夜惊醒,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在寝室。
她出了一身冷汗,环抱着膝盖,突然觉得心慌的厉害。
上次探监时,叶弘巍说过的那些话不住地翻腾在脑海。
就像那场噩梦里,明明他说全都处理好了,可下一秒,他又变了一张脸狰狞着骂她,“你都烧的不省人事,我哪有空多管闲事!死的活的,残了废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谁教他多管闲事。”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沉甸甸的愧疚和自责压在心坎上,却无处可释。
被子里阳光的味道钻入鼻腔,时纯慢慢直起身,重新躺回枕头上,她翻来覆去地回想当年关于那个少年的细节,却发现记忆就像是被那场大雨稀释殆尽。
她只记得那个哥哥带着柄球拍,身上的校服很干净,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手指修长,直起身时比自己高很多很多。
她睁着眼看床账顶部,直到眼睛酸胀,这才闭上眼,可一闭上噩梦里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就像要钻入她的四肢百骸,拉扯着她共入地狱。
你是谁?
你在哪,你现在还好吗?
她反复想着,被噩梦裹挟,渐渐地竟然生出些与之同甘共苦的相拥感,她放松下来,安心沉钝其中。
早上八点,苏垚垚雷打不动地送过来一罐汤羹,时纯就着勺子慢吞吞喝完,随口问了句,“今天几点送过来的?”
苏垚垚明显还有点起床气,打着哈欠脱口而出:“五点多,我困得要死——”
声音戛然而止,苏垚垚扭头看到时纯一脸笑意,自知说漏了嘴。自从时纯生病住院,一日三餐都有人专门预备,她只需按时去取,刚开始苏垚垚还觉得裴今澜专横,但看到一饮一食十分用心,也就没有抗拒。
后来他们回到学校,这餐食也并未中断。
苏垚垚原以为时纯会生气,没想到她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和往常一样把羹汤一滴不落地喝干净,合上盖子,然后才说:“明天开始,让宽叔不用来了。”
其实,从苏垚垚出现在医院的那一刻,时纯就知道是裴今澜的安排,不然怎么会有人知道她住院,又怎么进得了VIP病房前来探病。
她纵容自己忽略他在整件事情里流露的善意,把自己逼到最后的绝境,就是想看看,在这段关系里他愿不愿意为自己让步。
虽然隔得很久。
可他来了。
时纯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感到意外,意外里包裹着的,是惊喜。
当一切利益牵扯被卸下,时纯发现,她对裴今澜原来是有期许的,她希望拥有一段完全干净纯粹的关系,并且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接下来,就只看裴今澜的选择。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一个答案。
国庆节第一天,整个烊京城都喜气盈天,时纯归还完礼服,再次路过那家旗袍店,里面的服务员竟然还记得她,特意追过来送了她一束玫瑰干花。
“这是我们店里的国庆节小礼品,新老顾客人手一份,您拿去随便赏玩吧。”
时纯注意到其他客人手上果然也有,便道了谢着接了,她刚走到扶梯口,目光在干花上一顿,猛地伸手翻包,指尖摸到手帕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雾霭蓝的丝绸帕子敞开,里头的玫瑰戒指,古朴贵重。
她拧了下眉头,心里气恼,怎么偏偏把这东西给遗漏了。
时纯握着戒指在大街上坐了一个小时,直到日头将要西沉,这才叹了口气重新打了辆车,她回忆着宽叔的话报出一个地址,不到四十分钟,车辆就停在了一对石狮门墩面前。
古旧的大门上雕着一堆盘花福字,她正犹豫要不要上去敲门,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黑色大门嚯地打开,那人一边接电话,一边探头出来说,“到哪了?我过来接你,别又走岔路了。”
看到时纯,那人明显一愣。
时纯听他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径直走向自己道:“呦,是你。”
时纯不确定程三瑞还记不记得自己名字,礼貌道:“您好,我是时纯。”
她看了眼黑色大门,又将视线投向程三瑞,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址,她想确认,可话到嘴边,方觉得以自己和裴今澜当下的关系,怎么称呼都有些怪异。
见时纯欲言又止,程三瑞竟也没见外,直接把人引进门,道:“站这儿干嘛?有话进来说。”
时纯站在门槛外不肯进,程三瑞问她,“你是来找裴今澜的?”
时纯忙否认,“不是。”
程三瑞俨然看破了她专程避开裴今澜的心思,扶了扶眼镜,温然笑说:“既不是,你扭捏什么?他今日不在家。”
时纯有些尴尬,对方却十足的大方。
穿堂过巷,遣人用物,时纯发现程三瑞似乎对这座院子十分熟稔,姿态随意得完全像是在自己家,可是他又是姓程,跟裴家能有什么关系?
“不必疑虑,我是裴家三房的三子,我父亲是倒插门,所以这也是我祖母家。奶奶常年独居,又兼意识不清,我们几个做孙儿的便偶尔过来照看。说到底,我们不过是走个过场,真心关爱奶奶的,不过一个裴今澜。”
他行至廊下,突然停步道,“论理,我本该尊称他一声大哥。”
时纯本就话少,听他主动道出原委,虽然心里生出诸多疑问,但因为牵扯到裴家私事,便也没继续追究。
她握紧掌中之物,斟酌着要不要将戒指直接交给程三瑞,可又想到这戒指似乎有特殊寓意,又是贴身之物,她与程三瑞并不相熟,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见时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