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想起她方才说我爱玩一事,我略一思忖,转而说:“我虽然喜欢玩,但也不是跟谁都玩得到一块儿的,有些人太过自傲,有些人谦卑得过头,而有些人......”我不觉中看到苓楚依旧是温婉平和的芙蓉面庞,自知说得过多,太过认真了,心下对自己产生了些鄙夷,才在屋里待了几天就如此伤春悲秋了,便作随意一笑:“而有些人啊,就太过调皮了,像芸桓那样爱闹还不听话的,我才不愿意跟他玩儿。”
苓楚早已习惯我和芸桓拿对方说笑,听我此言并无异议。
更何况芸桓的调皮人尽皆知,顾府上下唯有顾伯父降得住他,但平日里顾伯伯对孩子们一向宠爱有加,温和相待,从不轻易动怒的,顾母又是万分溺爱这个儿子,故而芸桓平日里活像个小霸王,因此,管束他最多的就是苓楚姐姐了。
他虽敬爱姐姐,有时也少不了顶撞几分,毕竟只长他四岁,随着年龄渐长,这四岁也显不出大多少了。
从前芸桓瘦小,刁蛮之时苓楚管教他他倒还肯听,可如今随着年龄渐长,芸桓个头已快赶上我,在苓楚面前也不似从前瘦弱年幼,苓楚也有降不住的时候。反倒只有我,看不过去就和他争论一番,小打小闹后又重归于好,都无人放在心上。
转眼已将至正午,日头升得高高的,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光也强了些,小榻靠窗,榻上小方桌都已被晒得温热,我穿的家常短袄领上一圈窄窄的兔绒竟都令我有些燥热难耐了。
苓楚早已察觉我心有旁骛,手上仍做着针线,头却不抬地说:“隆冬大雪,满园皆白,倒是映得这窗里更亮了。”
我有些躁:“是啊,这花样做了半日,做得我眼睛都花了,姐姐,我真佩服你,竟能坐得住。”
看她依然沉静,我再也坐不住了,想找个借口出去走走:“不行了不行了,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就这样干坐着低头绣花,脖子酸眼睛花不说,腿也麻了,我可要出去走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动动腿,稍稍挪动一点就觉得像是有无数千足小虫在腿里爬也似的,酥痒难耐。
隽莹见状,上前来蹲下身替我穿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却犹疑看着我,道:“小姐真要出去吗?外头可冷着呢,别看这屋里暖和,外头雪虽停了,可风还是利得像刀子呢。”
我决议出去:“冷我可不怕,宓苔,去取我的斗篷来,我就在院里走走,又不出门,姐姐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刚穿好鞋,只听见门吱呀一声突然被推开了,竟是芸桓快步走了进来,湿漉漉的靛蓝斗篷上沾了些土色,额前一小绺头发也披散下来,大步流星似是含着愠气。
苓楚见他这样突然闯进来,立刻站起在脚踏上,肃然斥道:“芸桓,怎么进来也不招呼一声,还这样衣衫不整的狼狈相,成何体统!”
芸桓先是低着头,这才摘下斗篷上的盖帽,抬起头来,脸上一块青淤赫然入目。
我本被他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见他受了伤便不好再说什么,忙上前查看:“怎么弄了一脸的伤呢?还有这一身的尘土,瞧连斗篷都湿了,怎么了这是?”
转念一想,又担心苓楚听了怒气更甚,稍往前一步,低声问他:“跟谁打架了?”
不料苓楚是听见了还是怎的,仍含着怒气道:“凌翾,别管他,管他跟谁打架呢,这般不知礼数,就知道在外头惹祸,都多大的人了。”
虽是责备,我亦可从那渐渐放缓的语气中听得出不安和担心。
转眼一看,芸桓想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起转儿来,看起来既可怜又好笑。
眼看着这姐弟俩定定立在原地谁也不肯动,我颔首一笑,三两步过去挽住苓楚的手,劝道:“姐姐,芸桓能有多大呀,再者说我每每到你们府上不也是四处乱闯吗?”见她面上颜色稍转柔和,显然有所动摇,便撒娇道:“好姐姐,快去看看你这个弟弟吧,你的这个小大人儿弟弟都快要哭出来了呢!”
听我此言,苓楚不觉抬眼看向芸桓,只见芸桓的脸本来就因打架而绯红,进了热烘烘的屋子更是闷红,被我这么一说,怕是跟那炉火里的炭一样红得发烫了罢。
其实,在我眼中,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也不过就是个小男孩儿罢了。
芸桓火速用衣袖抹了抹快要落下来的泪珠儿,倔强声称:“我没哭。”那副窘样惹得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苓楚上前两步,凑近了检查芸桓脸上的淤伤,嘴上却不言语。
我示意隽莹端上盆热水来,转身却发现隽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机灵地准备好毛巾泡在热水里候于一旁。
苓楚寂寂无声,手上动作着拧好毛巾,小心翼翼为芸桓擦拭淤青和脸上的尘土、雪水。
一屋子人静悄悄齐刷刷站着,要么互相别扭不肯软语安慰,要么低眉顺眼不敢大呼一气,氛围着实僵持,细想来又让人忍俊不禁。
见状,我忙把棉坐垫往榻边上推了推:“先坐下,姐姐,芸桓,坐呀。”
这姐弟二人总还算肯给我面子,皆乖乖坐下了。
待到芸桓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便打趣道:“芸桓,这大冷天的,是谁在雪地里跟你打的架呀?”
芸桓偷偷觑一眼苓楚,并未望见方才那样的怒色,遂很快低下头去,又转向我,一脸不平地道:“去年春天爹爹给我买的风筝,姚卉给我弄坏了。我不过跟他拌了几句,他便动起手来。”
我原是没话找话信口一问的,听到此处方明白了缘由。
这金陵城中皇城脚下,达官贵人自是少不了的,其中不乏子孙不肖的纨绔子弟,仗着家中颇有些钱财,族里又有人在朝中承袭虚爵而自恃权贵,姚卉便是其中之一。
姚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