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过是虚爵旁枝,家中并无实权,在真正的勋贵人家面前是看不入眼的,却热衷于在商贾人家的孩子面前逞身份谈地位,仿佛把别人贬进泥土,便能再现他祖上的荣光。所以平日里一贯是轻狂蛮横的做派,许多孩子都不愿与他照面。
众人皆知,芸桓平日虽被宠着,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与姚卉是完全不同的孩子。
我半玩笑半认真地哄道:“那一定是你赢了?姚卉那小子乖戾得很,向来是欺软怕硬,是该叫他长长教训!”
芸桓终于露出些高兴的神色,那表情像是在说:“那是自然,他能打得过我么?”
苓楚原是安静听着,听到一半觉出不对,便微微蹙了眉,嗔道:“凌翾,你还夸他......”
我耍赖地笑着,挽过苓楚的胳膊:“姐姐,姚卉你是知道的,小霸王一个,谁喜欢他?”说罢,看一眼芸桓:“芸桓的风筝坏了,别生气了,架打赢了就行,风筝坏了可以修好嘛。”
我心里是明白的,因是在我家中,苓楚也是不好太驳了芸桓的面子,终究未多说旁的,只是静默着处理完芸桓脸上的伤,又苦口婆心嘱咐再三,便算过了。
苓楚朝门后望了一眼,问道:“铃哥儿呢?怎么没见跟着你?”
芸桓仍是有些畏他这个动了怒的姐姐的,遂讪讪道:“我叫他去找人修风筝了。”
未等苓楚说话,我不禁小声嘀咕:“你拿了钱给他修风筝,没准风筝飞不起来,钱倒都飞了。”
苓楚诧异:“什么?”
芸桓倒是听得清楚,噘嘴道:“陈铃是贪玩了些,但他还是听我话的......”
我瞪了瞪眼睛,不以为意:“陈铃?他那哪是听你的话,不过是跟你玩得到一块而已,你们俩呀,沆瀣一气!”
苓楚原是含了笑看我二人争论,沉默许久,方缓缓开口道:“瞧瞧,又开始了。”说完,轻声叹了口气,作出无奈又老成的样子,道:“芸桓从小都是奶娘照顾的,这两年才开始物色身边的小厮,换了一个又一个,总是嫌人家愚笨木讷,就这么一个陈铃......其实说过来说过去,放一块儿,就是两个孩子,就跟你们俩在一块似的。”
我闻言不禁悄悄翻了个白眼,“怎么把我也扯进来了......”
自觉无趣,便不再打趣。
此时,外头的日头正盛,晒得人懒懒的,叫人不觉心生懒懒的惬意。
我忽而想起一个好主意,探探身说:“被你这么一闹,我倒有点儿想放风筝了,芸桓,你那风筝也别叫陈铃花钱修了,咱们自个儿做个新的吧。”
苓楚蓦地抬起头,眼波如水,微微漾着兴奋的涟漪,道:“这主意倒不错,只怕是咱们自个儿做不好。”
我深知勾起了苓楚兴味,狡颉一笑:“怕什么?咱们做不好,不还有我哥哥呢么?”
芸桓却极不情愿:“我只要我原来那个,我是定要把它修好了的。”
我摇头笑他:“新的若能做好,还怕旧的修不来?你那风筝若是修不好,也给我哥哥修,包你能好!”
苓楚拿了绢子掩鼻笑道:“凌骁都被你说成匠人了,你哥哥就没事做啊?哪有空管你这些?凌骁可不像芸桓这么贪玩。”
我抿着嘴笑得得意,心下想:“谁让哥哥什么都会呢?”
这个夜晚过得格外愉快,因为有一个美好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初春,整整一冬的禁锢令我对春季的山野格外向往,几家好友相约来到淇水河边踏青。
那时的芸桓还太小,便只有我、哥哥、苓楚和墨珏四个孩子。
那天,我们在河边捡拾漂亮的石头,不顾刚从冬日里破冰的河水还十分冰凉,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时偷偷踩水,在河滩上趁着东风放心爱的纸鸢,哥哥和墨珏合放一只小鹰,苓楚的是一只可爱的小燕,而我的则是一尾活灵活现的红彤彤的金鱼。
那是因为,前一日在集市上买风筝时,我一眼便看上了这个光鲜夺目又与众不同的小东西,奈何大家却都笑我偏要与旁人不同,一个个追在我身后哄笑道:“瞧啊,瞧啊,凌翾的金鱼在天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