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凑过来,要看墨珏抽中了什么,是不是真的抽中了“丹青”。
纸团慢慢展开,上边确是两个字。
“自报”
两个字,却不是“丹青”。
众人本在兴头上,这样一来,不免都有些扫兴,但也知道巧事成双并非易事,遂叹了一声后,便不再放在心上。
只有苓楚神色仍有郁郁,不像他人无牵无挂地恢复笑颜,似有不甘。
我刚察觉她那细微的情绪,还未来得及询问,墨珏却忽然说:
“丹青。”
众人皆疑惑地望向他,不知他言中何意。
“既是自报,那我便自报丹青。”
我分明看见苓楚眼里透出的惊喜,那双原本低垂着的眸子一颤,映出比平日更多的神采与光影。嘴角也像蜻蜓点水的湖面,漾出波纹来。
我心里忽然像是有一根丝弦被戳破了。
那一瞬,那种感受,就好像我练琴练到最投入最认真、心里只有琴声与琴境而没有其他万物的时候,忽然弹断了一根弦。那一刻,一个突兀的错音能将人瞬时拉回现实。一些从未留意过的东西,一些从未打开过的地方,向我敞开了一角。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忽然想起,我曾看到苓楚常拿的手帕上,绣了一支小小的树芽。
那时我无意瞥见,好奇地拿起那帕子,问她:“姐姐为何在帕子一角上绣了个树枝子?这是何意?”
她却一把夺回去,神色略有些慌乱:“没什么......”
许是发觉自己夺帕子的动作太过强硬,莫名显得蹊跷,又补充道:“这帕子脏了。”
我不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怪异,但也并不怎么过心,只是不解地自言自语:“姐姐绣个花多好看,绣个树枝子有什么意思呢。”
过了一会儿,她却自己提起。
笑了我一声,说:“你这个小丫头......山有木兮木有枝,秦时古曲,越人歌之。”
此事过后不久,我便抛在脑后了。
我回过神,忽而想去印证自己的猜想。见苓楚今日拿的帕子现下正在璟儿手中收着。我趁无人注意,退了半步,朝璟儿示意,借口要借用帕子。璟儿倒并不留神,就手递给了我。
我翻找着帕子四角,一眼便看见了那和印象中如出一辙的,小小树芽。
墨色丝线绣成硬挺笔直的枝干。
青绿丝线绣成修长油润的叶子。
墨色树枝。
茯苓叶子。
我自知窥探到了旁人的私隐,顿觉不该。
却又忍不住在心中叹道:怪不得苓楚曾经在我拿芸桓和隽莹说玩笑话的时候,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提醒我。
我原以为她和我一样,是个没有这方面心思的人,是个沉闷寡言,亦步亦趋的人。却不想,她竟有这样的情愫,且独怀此心从不发于表面。可见,她着实是一个克己复礼的闺秀。亦可见,她当时提醒我的话语,是她肺腑之言,更是她一以贯之的准绳。
这样想着,我不禁觉得,她愈发可爱可敬。
想要帮她把这场良辰美景做得更加圆满,忍不住说:“姐姐没有发觉,要舞蹈,似乎缺了个乐师吗?”
眼下,众人正准备着墨珏作画的用具,苓楚亦作着一舞的准备。
听我此言,苓楚先是一愣,转而笑道:“那自然是好。”想了想,笑得更灿烂:“不知当年白伯母和郡主娘娘是否像今日的你我一样呢?”
我不觉看向墨珏,只见他作灿然一笑:“或许吧,母亲和白伯母二人年少时的情谊,或许也像你们一样吧。”
苓楚的脸上晕染的一抹红晕暴露了她此刻的羞涩,但她的双眸不卑不亢地注视着墨珏,眼神里流露出的欣赏,让人丝毫不觉得她是默默跟在墨珏身后暗自怀恋男儿郎的小女儿,而是有礼有节,蕙质兰心,和墨珏对等的巾帼才女。
“姐姐想要个什么曲子呢?”我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忙说:“不若,我们也演《兰陵王入阵曲》如何?”
说罢,为防苓楚不解,又补充了此曲典故的由来,讲了母亲和郡主娘娘与此曲的缘分。
苓楚自然知道了这曲子的意义,但紧接着,脸上又浮现出遗憾:“《兰陵王入阵曲》难度极高,多处更是像男子剑舞一般硬朗,我只怕......要辜负了这曲子。”
此言一出,不说苓楚,连我都替她遗憾惋惜。若能在心悦的男子面前,跳出一曲对他意义非凡的舞蹈,必是乐极之事,可是眼下,此事竟要废然而返了。
我不禁安慰她:“没关系的,姐姐,那曲子须得照着古谱,才能还原当年的样子。我们没有古谱,便罢了吧。”
又玩笑着说:“姐姐,我那曲《昭君出塞》弹得炉火纯青,《汉宫秋月》也是一向拿手,你尽管选,没有我办不到的!”
苓楚笑说:“是是是,你这么厉害,自然样样精通,那便《汉宫秋月》吧。”
墨珏已在长桌前落座,苓楚也已敛好水袖,我抱了琵琶坐在石凳上。
指尖雷动,苓楚在我弹出的音律中翩然起舞。
笔飞墨染,墨珏于那铺展的画纸上泼墨挥毫。
苓楚的汉宫秋月,以一个满月般浑圆的旋转为结尾。
一阵满堂彩,苓楚收敛水袖,重整衣容,在长桌旁的石凳坐下来。
众人都向墨珏身边围了过来,争相要看他画得如何了。
只见那铺陈开的画幅上,一个花香满园的园子里,一群少男少女围坐尽欢:舞剑的是凌骁,作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