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帝七年,时逢初春,长乐宫苑景致怡人。
长信宫正殿,薄太后端坐于上,肃穆的神色难得含了几分柔色:“说起来,启儿已至婚配之龄,皇后可有属意的太子妃人选?”
窦漪房嘴角含了丝浅淡的笑意,和声道:“儿臣还没有人选。但既是太子妃,儿臣以为比起显赫的家世,品性是更重要的。”
这话诚然,薄太后微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道:“你想的倒是与哀家所想不谋而合。既这般,哀家倒是有个好人选。”
窦漪房缓步走出长信宫,人刚回到椒房殿,宫人便禀报馆陶公主来了。
馆陶公主,刘恒和窦漪房的长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女。她容貌美丽,颇有几分窦漪房年轻时的曼妙风姿,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如同一朵娇艳绽放的玫瑰。
“儿臣给母后请安。”馆陶公主眼珠子转了转,巧笑嫣然道,“让儿臣猜猜,母后可是方才从长信宫回来的?”
窦漪房笑了笑,端起茶盏啜了两口才缓声道:“看来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这个鬼机灵。今日入宫,可有要事?”
馆陶公主挥了挥衣袖,娇嗔道:“无事便不能入宫吗?儿臣虽已嫁人,却巴不得时时刻刻伴在母后身侧,便如小时候一般。”
“多大的人了还说孩童话。你嫁给陈午算算也有三年了,日子流水般过去,一晃连启儿都要娶妻生子了。”窦漪房悠悠道,似是感慨岁月匆匆不由人。
馆陶公主却微微一愣,敏锐地捕捉到窦漪房话中的“娶妻生子”几个字,便笑着有意无意道:“待启儿成亲后有了子嗣,母后便可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了。不过,母后可有心怡的儿媳妇人选?”
“我方才去长信宫便是与你皇祖母商议此事。你皇祖母中意她的侄孙女,会稽郡吴县薄氏之女,知书达礼,性子也温婉可人。”窦漪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欢也听不出厌恶。
馆陶公主却敛了笑意,皱了皱眉头道:“皇祖母甚少插手儿臣们这些孙辈的婚事,为何独独到了启儿便破例了?母后,薄氏可是皇祖母的母族,若是如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是薄氏女,那岂不是这后宫都要成她薄氏的天下了。”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不免有些激烈,语气更是冲得很。
“馆陶!”窦漪房慢慢沉了脸色,轻斥道,“你僭越了。”
馆陶公主讪讪住了嘴,一时也有些后悔方才有些激进了,她张了张嘴赔笑着辩解道:“母后,您知道的,儿臣一贯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儿臣只是觉得,启儿是太子,地位尊贵,娶妻也该择世家贵女才是。小门小户之女畏畏缩缩怎堪储妃之位?”
窦漪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意味深长道:“你还未见过其人,怎知她的品性?如今说来为时尚早。好了,母后有些乏了,你先告退吧。”
馆陶公主咬了咬嘴唇,遂起身告辞。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窦漪房叹了叹气,不置一言。
半月前。
会稽郡吴县,人杰地灵的水乡。此时的薄家正房正热闹的很,薄二夫人胡氏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整个人颇为自得。
“太后娘娘念着咱们家,这是好事儿。若是家里能出位太子妃,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几辈子都不用愁了。”胡氏越说越激动,心思也不由得活泛起来。
如今家里四个女娘中,只长房的大娘子微澜和自己所出的二娘子愿宁是嫡出。这世道终归是嫡庶有别,何况是要作配太子殿下的。
薄大夫人明氏瞧着胡氏沾沾自喜的神情,却高兴不起来。
她嫁到薄家二十多年了,起初薄家只是个清白的耕读人家,守着一点祖业安安分分过日子。
谁也不曾想到,薄家这样的普通门户能走出一位娘娘。他们做亲戚的自也跟着享福,家里慢慢过上了富贵日子,吃穿不愁。
明氏有时候想这便是老天爷保佑了,再不敢奢求太多。
譬如眼前这桩“泼天的富贵”,薄太后意欲从母族选一位小娘子做太子妃。
胡氏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子,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嫂嫂想什么呢?半晌也不出个声。”
明氏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语气平和道:“太后娘娘念着家里自然是好事,咱们合该感恩。只是这富贵,我却只知都是险中求。外头人瞧着好,内里的艰难却不得而知。”
她这人从来都是知足常乐,眼下的日子已经很好,便不再贪恋多的。
比起让长女微澜嫁入皇室,她更愿意女儿活的松快些。
胡氏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这位大嫂总装的无欲无求一般,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在乎,真是惺惺作态的很。
送走了胡氏,下人禀报大娘子来了。明氏揉了揉太阳穴,抬眸便见一青衣少女款款而来,她容颜清丽,面庞白皙细腻,端的是十成十的美人胚子,嘴角含着一缕明快的笑意。
“给阿母请安。”薄微澜行过礼才跪坐下,端正身子道,“阿娘吩咐的那些账本我已经看过了,有问题之处都圈了出来。待晚些时候阿娘再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再改。”
明氏目光中掩不住的骄傲和自豪,这是她精心呵护养大的女儿,是这般聪慧可人。她用心教导她这些管家之事也只是期盼女儿能寻一门当户对的门第,健康舒心过日子。
可薄太后的意思不能违背,家里这些姑娘中凭心而论,终归是微澜被挑中的可能性最大。
这般想着,明氏的心情再也高兴不起来,她勉强扯了丝笑意道:“我听丽姑说了,知道你这阵子用心的很,阿母极是欣慰。”
薄微澜直觉今日的明氏有些不对劲儿,眼角眉梢薄薄的愁色舒展不开,她小心试探道:“阿母,您可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