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安走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去厢房的路。
她左思右想,拦住了一个小沙弥。
“我要见你们方丈。”
小沙弥抬头看她一眼,支支吾吾道:“是...是,施主这边请。”
“多谢。”赵懿安含笑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被小和尚带着进到一个小房间。
小和尚上去叩门:“师父,有一位女施主想见您。”
“请进。”屋内传来一道有几分苍老的声音。
赵懿安掀帘进去,含笑招呼:“老师父,你好大的脸面啊,今日我若不上门,怕是连你这副尊容也见不到。”
方丈看着耳顺之年的年纪,身板却还挺直,神情温和,精神矍铄,闻言笑道:“殿下来了自然要迎接,只是连日事多,方才收拾停当,正准备换一身袈裟去见几位殿下,不想您就先来了,老衲这寒舍,今日也蓬荜生辉了。”
“老师父还是这么会说话。”赵懿安笑道,“我也不是来跟你打招呼的,我的住处不知道怎么走,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你带路最妥当。”
方丈并不稀奇,从蒲团上起身一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之幸。”
赵懿安含笑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来的时候听圆能师父说您有客人,不知是何方贵客?”
隐山寺的方丈很有名望,不乏许多别国显贵不远万里来拜会。
“阿弥陀佛,是齐国王室的人。”方丈从善如流道,“他们不时便会来访,为的是王室凋敝的事情。”
赵懿安想起齐地那一支巫女的事,王室凋敝,是巫女临死前的诅咒。
“您能帮到他们?”
“老衲无力。”方丈摇头,温声缓缓道:“因果早已种下,只有偿还了因,才能了结果,旁人若是插手反而不好。老衲若出手帮他们,齐国王室反而要受灭顶之灾。”
“也没什么不好的。”赵懿安毫不在乎的模样,“即使是灭顶之灾,那也是他们自己求来的。”
一报还一报,昔年过河拆桥利用巫族力量,今日不过偿还罢了,还是因为你是王室,别人就不应该跟你计较?
方丈失笑:“殿下说的也有理,只是老衲夹在这中间,实在讨不了好,怕是要就此圆寂了。”
赵懿安被他逗笑,忙摆着手道:“那还是别帮了,方丈是我晋国之宝,若是为此圆寂我可舍不得。”
“阿弥陀佛,承蒙殿下看重。”方丈含笑摇头。
赵懿安笑了一会儿,打量周遭景色,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口问道:“对了,方丈,就您说的齐国王室与巫女的因果,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彼此不得好过,难道真就没有能主动化解的法子?”
“当然有。”方丈含笑温声道,“并且不难,不瞒殿下,老衲年轻时就见过许多这一类的因果循环,化解的法子于老衲看来实在简单,可是那些当局者却都深深困陷其中,苦苦无法挣脱,彼时老衲不解,为此困惑许久,及至年岁渐长方明悟一二。”
“是什么?”赵懿安神情认真几分。
“因果这种东西大多时候都是旁观者清,而于当局者,就是死局。”方丈娓娓说道,“什么样的人种下什么样的因,傲慢之人种下傲慢的因,那要如何化解呢?很简单,放下傲慢就能化解,这在旁人看来简单到奇异,可于种下因的人真的简单吗?”
赵懿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人都是困囿于自己的生物,能够轻易化解因果的人,一开始都埋不下因果的种子,而埋下了种子的人,大都已经偏执到无法改变和正视自身。
“所以......”赵懿安思忖着开口,“齐国王室的死局在于他们不敢正视?明明害怕缠绕在王宫的巫族冤魂,却又要维持着傲慢轻视诋毁她们?若是他们能就此正视自己的暴虐和错误,诚心悔过,诅咒就会慢慢化解?”
“殿下颇具慧根。”方丈笑道,“巫族本质善良,面对这样的灭族之恨,也不过要一个悔过罢了。”
“谁承想这么多年竟是连一个诚心悔过的都没有。”赵懿安哂笑不已,“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正是如此,所以说世间一切可谓巧妙,万事于人是没有闲笔的。”方丈笑道。
二人一路说着,脚下也没停,很快就到了落脚处。
赵惜安正坐在树下喝茶吃点心,见人来了,起身迎上来,含笑道:“姐姐回来了,这位是主持方丈吧,我们叨扰方丈清修,望您见谅。”
“不敢言清修,阿弥陀佛,殿下客气了。”老和尚忙双手合十一礼。
赵惜安跟着双手合十还礼,她顿了顿,有一瞬接触到对方温和沉静的双眸,明明是随着年龄增长有些浑浊的眸子,她却觉如明镜一般,内敛却清晰到可怕。
赵惜安摇了摇头。
“殿下既到了,老衲就此告辞。”
“多谢了。”赵懿安含笑说道,她这一声谢当然不只指带路。
老和尚含笑躬身:“不敢不敢。”
目送方丈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赵惜安拉着人问:“姐姐跟那老和尚说什么呢?”
“没什么,左不过是佛门那一套因果论。”赵懿安坐到树下,接过宫人呈来的茶。
赵惜安点头,百无聊赖玩这头发,眼神落在翠绿的茶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想听到声音从室内出来,赵懿安见到她,开口询问:“四妹妹还在睡?”
云想点头:“正是,睡得很熟,怕是午膳也起不来。”
“嗯,你跟丹鹭说一声,索性让她睡吧,左右也就我们几个人,也不是宫里,没那么些规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