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知道谢长钧会来平凉,但没料到他会来得这般快这般急。
更没料到他会来找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离赵偃远一些。
她心里腾地烧起一丛火,烧得她面覆霜色,笑容冷冷地问:“谢公子,你如今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和我这句话呢?”
谢长钧听出了她话里带的刺,知道她一贯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缓了缓语气,耐下心温声劝道:“阿窈,赵偃他并不似你所看得到的那样简单。我叫你离他远些,是为了你好。我知你想离开平凉,但你大可不必拿自己终生压在他身上,你且等等,待我回京,自会为你打点妥当,叫你不必嫁人也能离开平凉……”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情深意切,却打动不了周窈。
如今的周窈,一听到他叫自己离赵偃远一些,立刻把他视为虞文君那一边的人了。
“少来这般惺惺作态。”她打断他的话:“谢长钧,过去两年,你三番两次都拿这样的语气捡好话来哄我,让我信以为真你对我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
说起来这一桩前事,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些许涩意。
周窈眼中浮上了一点泪意,将一双眸子点缀得晶莹透亮。
“过去这两年,你口口声声称心悦我,可你从未为了我,踏足过平凉一次。”
都是她上赶着去凉州见他。
所以也怨不得镇上那些长舌根的妇人总爱在背后骂她小浪蹄子骚娘们儿。
凉州风气再开放,也没有哪家女子这般眼巴巴地去贴着一个男人的。
周窈眨了下眼,那一点浮光泪意转瞬即逝,只剩几分淡淡嘲弄:“而今,才听说虞文君在平凉,你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说到底,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远不及你的前程十分之一。既是各为前程,你自走你的阳关道,凭什么又来插手我走哪条道?”
“谢长钧,你就这般见不得我好么?”
谢长钧愣了愣,慌忙解释:“我是为你好,才劝你离赵偃远着些。若是换成其他人,我非但不劝,还会帮你。”
“为何赵偃不行?”
谢长钧动了动唇,没有立即答她。
周窈扯了扯唇,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无非是赵偃家世比你高,你心中嫉妒,见不得我与你退婚后,找了个比你更好的。”
“自然不是!”谢长钧立刻出声辩解,“我是真为你好……”
周窈却已没耐心再与他周旋,扬声啐道:“少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搅我的事,倘若我也搅了你和虞文君的婚事,还口口声声称虞文君骄纵跋扈,不是你的良配,你又当如何?我警告你一句,真搅了老娘的好事,老娘必定也让你不得好过。”
谢长钧一时都听惊呆了。
周窈在他面前,一向是温婉体贴知书达礼,何曾有过这样的刻薄粗鲁。
但这般还不算,她甚至犹如市井妇人那般,泼辣地抄起门边的那把扫帚欲把他打出来。
谢长钧手忙脚乱地躲了一番,却仍没避开周窈那灵活的一扫,衣摆不仅印上一层泥黄,还被扫帚勾出了丝。
“够了!”他终于被激出了气性,那副叫人倒胃口的温柔面孔换成愤懑,怒声道:“你知不知道赵偃姓赵,并非首富赵家的赵,而是皇亲国戚的赵!”
周窈一愣:“什么意思?”
“当今陛下未登基之前,原配发妻姓姜,乃骠骑大将军姜鸿之女。十一年前,先帝重病,逢西戎大军压境,攻入凉州,皆因姜鸿为扶废王上位,与西戎王勾结,欲借战事逼先帝立废王为太子。事发后,姜家九族伏诛,原武王妃姜氏亦牵连其中,自尽告罪。”
谢长钧道:“赵偃,原名赵琰,乃是当今陛下与发妻姜氏所生之子。”
周窈脑中轰然一响,往后退了两步,手中扫帚掉到地上,砸起尘土飞扬。
她却犹然未觉,喃喃问道:“既是如此,那他是怎么变成变成辅国公之子的?”
“陛下登基时,册娶虞氏,也就是虞文君的姑姑为后。”谢长钧道,“虞后两次有孕,皆莫名小产。钦天监算出是大皇子赵琰与虞后八字相冲所致,群臣因此纷纷上书请废大皇子为庶人。恰逢辅国公当时无子,陛下便将赵琰过继到辅国公名下。”
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藏了多少桩腥风血雨的命案,都不必细说,光是一想,就叫人心惊胆战。而谢家,簪缨百年的谢家,因牵涉废王逼宫案站错了队,在赵偃被过继后,立刻被当今陛下当成了出气筒,清算下狱,阖家流放凉州。
但这样的事情不必让周窈知道。
她一介平民女子,只需知道有些人不是她能碰的。
谢长钧语气微缓:“如今虞后所生的三皇子年已八岁,当今陛下却迟迟不立太子,京中时局动荡,赵偃这样的身份,说不定还要搅出怎样的风云。阿窈,你既是要奔着富贵而去,就听我的,离赵偃远一些,以免让自己牵涉进去。”
周窈整个人已然木了,怔怔看着谢长钧,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
谢长钧知道她是一时吓到了回不过神,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将事情都掰碎了与她道:“你叫人将虞文君的消息传给我,想让我来把虞文君带走,好让她别来搅你与赵偃的好事。但你可知一夜之间,凉州城内已经传遍了虞文君已定亲却还勾缠外男的事,如今人人都道虞文君浪荡无德。”
周窈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几乎要跳起来辩解:“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想要坏她名声!”
“我省得,这样大的手笔,自然不是你能做到的,是赵偃在推波助澜,借你的手将事情闹大。”
谢长钧握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定在原地,一字一句地道:“阿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