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这么大,海鱼还是第一次向人开口借钱,而且一借就是一千块,连自己都觉得借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不是她人缘多差,而是觉得一个高中生手边临时会有这么多钱的可能性不大。
但米凡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并在第二天就约她到足球场,把一沓钱递给她。
“海鱼,真没什么事吗?”见她接过钱时眉间有一丝难掩的愁绪,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
“放心吧!没什么事。”海鱼笑笑,看看周围走过的人,“走了,去教室,谢谢你啊米凡,只是,你的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还你,我尽快,好吗?”
“忙什么?你尽管用,你再不来借的话,我都打算存银行去了。”米凡笑。
“行,那我就不着急还你了!”海鱼也笑。
和米凡一起回教室,给罗萝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她手边凑到一千六百块了。
很快,手机发出两声震动,罗萝只发过来一个表情,却一改往日要么红唇轰炸要么龇牙咧嘴,这次是一个拥抱。
海鱼眼眶微湿,收起了手机,拿起一张生物测试卷来做。
高考倒计时63天,罗萝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挣扎了好几天,最后她终于决定还是陪罗萝一起去面对那场冰冷的手术。但话一出口,就被罗萝吼了一通。
“苏海鱼,你做的已经够了,如果你还要多管闲事的话你信不信我他妈就把这孩子生下来!”
最后,在一个微雨的清晨,海鱼在公共汽车站望着二人坐上一辆大巴车,慢慢消失在城市的车海里。
那一头,是一个小生命的陨落。
海鱼望着眼前的车流滚滚,觉得小小的心从未如此失落过,冰凉,空洞,无力。
青春,要怎样成长,才可以一帆风顺?
从那天起,海鱼打他二人的电话都一直提示关机,她心急火燎地等了一个星期,终于在那个星期天晚自习收到了罗萝的短信。
“回来了,一切顺利,明早上食堂见,勿挂!”
一颗石头终于自心上落下。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罗萝的电话照常打来,海鱼丢下笔就朝食堂跑。
一切似乎都没变,还是往常那个角落,还是那几个人那几道菜,甚至连说笑的内容都无一不是每天重复又重复的那几句。但罗萝那张原本红润娇嫩的脸上分明写着让人心疼的虚弱和苍白,纵使那张脸的主人刻意打了一层厚厚的粉底,也还是一览无余。
海鱼无声叹了口气,坐在罗萝身边扒着饭,一言不发。
洗碗的时候,海鱼将张睿叫到角落里。
“她现在身子弱,必须得好好补补身体,食堂的饭菜就那几样,这段时间你就带他到学校外边去吃点有营养的,知道吗?”
张睿忙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海鱼揪着罗萝把同样的话又叮嘱了一遍,见她心不在焉,不禁担心道,“罗萝,你没看过电视上说吗?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调养,否则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罗萝叹气,“我怎会不知道,我还听说过有人打胎后命都丢了呢,可有什么办法,我和他现在身上的钱加起来不到两百块,上次在我妈那里我把高考前的生活费都支了。”
“你别担心,我再想想办法,我妈那里,应该可以多拿一点生活费,不是要高考了吗?我妈别的事情上小气,但在我的学业用度上挺大方的。”
罗萝低下头,抓着海鱼的手,好半天没有松开。
还好,果如海鱼所料,老妈一听说女儿有些体力不支要加强营养,立马塞给她一沓红太阳,还每周一次往学校送鸡汤。
坐在校园里飘着柳絮的大柳树下,两人一人捧一杯装满鸡汤的杯子,发现生活其实还是很美好,偶尔的阴霾也会很快消散,阳光普照才是天空的主旋律。
海鱼偷偷去外面的网吧里查了一些资料,知道罗萝最近一段时间除了加强营养,还一定要注意服用消炎药消炎,便提议去外面买些药,但罗萝一口回绝了。原因还是那个,浴华市熟悉的面孔太多了,她不愿意冒那个险。
最后,海鱼再次拍了胸脯,自侃道:
“唉,帮人帮到底,我就这点儿命!”
“傻瓜,你以为你成年妇女啊,我都怕的事,你一个小娃娃家,搅和什么!”罗萝白了她一眼。
“谁小娃娃了?”海鱼不服气,“这有什么,不就买点消炎药吗?需要消炎的多了去了,谁会联想到这个。”
罗萝想想也是,最后还是掏了两百块钱塞到海鱼手里,海鱼推开,立即被她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苏海鱼,你再不接着,你买了来也休想我会吃。”
海鱼无奈,深知这人的臭脾气,干脆把钱装好,中午放学时就坐公交车去市医院药房开药,谁知拿药的医生对她的含糊其辞根本不买账,硬说消炎也分好多种,必须让医生开具处方才好搭配开药。
她只得硬着头皮去挂号处。
“医生,挂个号。”
“什么科?”玻璃窗后面的医生头都没抬,见没回答,声音提高了一倍,“挂什么科?”
“啊?”海鱼恨不得敲自己一下,迟疑着说:“妇……妇科。”
医生噼噼啪啪几下打好单子,塞了出来。
海鱼捏着那几张小小的单子,上到三楼门诊。
等了好一会,终于叫到了她的名字,她低着头走了进去坐下。
抬头,发现眼前的医生正盯着她看,淡蓝色医用口罩将她的面孔遮去大半,但从那双微微凹陷下垂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一抹熟悉的阴沉神色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