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敛了眸子,平复心底的浪潮,片晌后,冷静地道了句:“我进去看看。”
方奕出来时,素衣染血,手上也沾满血。张静姝连忙问:“怎么弄成这样?”
“检查了一下他的尸体,没什么。”方奕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瞥见自己满是血污的手,不经意地皱了下眉,旋即又放下手,背到身后,太脏了,只好眼不见为净。
未过多时,都府衙门的差役赶了过来,里外搜寻一遍,见有几具新鲜尸体,涉及人命官司,谁也不敢大意,领头差役作势围住方奕,却也不敢上前扣他,只道:“方侯爷,请屈尊随我等到衙门走一遭。”
方奕道:“好。”
差役又来押张静姝和冯氏,冯氏恼道:“别碰我们,我们自己会走!”说罢,搀扶起张静姝,一道而行。
留下几名差役封锁命案现场,其余人押了方奕等三人,抬了晕倒的方之渊,一同往衙门行去。
领头差役带队,方奕先行,张静姝和冯氏落下几步,两名差役抬了方之渊跟在后面,其余几名差役殿后。
方奕行出门外,忽觉身后有异,他急忙回身查看,不知看到什么,惊恐地吼了句:“不——”
张静姝猛觉后背一凉,尚不知发生何事,只听到方之渊在她身后厉声喊道:“偿命罢——”
接着她被一股大力推向前方,扑倒在地,耳边响起一片惊呼叫喊,人群一阵骚乱。
张静姝这才反应过来,她可能被方之渊刺杀了,但很奇怪,好像不怎么疼,是快死了么?
她转过头去,见到冯氏站在她正面前,一柄尖刀自后背对穿了她,她低头看了看胸口冒出的刀尖,又看了看张静姝,凄然笑了一笑。
张静姝骇然瞪大眼睛,愣了片霎,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飘摇坠地的冯氏,全身剧颤,说不出话来。
方之渊被挪动时清醒过来,自见到那黑影后,他已生绝望之感,此刻又见自己被官兵扣押了,心灰意冷之际,想到至少要为儿子报仇,于是蓄力暴起,抢过差役的刀,欲一举刺杀张静姝。
哪知就要刺杀成功时,冯氏却将张静姝推开,替她挡了这夺命的一刀。
方之渊失了手,转眼就被众差役制伏,再无力施为,只捶胸顿足,愤恨不已。
“夫人……”
冯氏脸色惨白,尖刀刺穿了她的胸肺,她说话都带着血腥气,说得极为吃力,一边说一边喘息,像破了口子不住漏气的皮球。
张静姝扶住她的后背,小心避过刀柄,怕再次伤到她:“别说话了,我们先去找大夫。”
冯氏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夫人,我叫冯巧儿……”
妾室在族谱里只有姓氏,没有名字,这是张静姝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冯巧儿。”
冯氏又是一笑:“我喜欢在棉纱场工作,她们都叫我的名字,不叫冯氏。”她咳了几下,嘴里冒出血泡来:“我很感激你,你让我知道,我的尊严也不可践踏……”
张静姝泪涌双目,滚滚而下。
“我家原也是一方乡绅,家境富裕,我本可以和你一样,嫁个好人,堂堂正正作妻……”冯氏双目无神地望着远处,“我十二岁时,被亲生兄长玷污,告到我爹面前,他说我长得骚,所以我活该……我没了尊严,只能当下贱的妾……”
张静姝抱紧她:“失去尊严的是你那无耻的兄长、愚昧的父亲,不是你。”
冯氏眼睛一亮:“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可这一亮也仅仅是回光返照。
她的眸子又迅速暗淡,没了神光,她的身体也渐渐冷去,没了温度。
“夫人,你告诉周相公,说我不喜欢他……我只是为了在都城安置下来,才找上了他,让他不要为我这种女人伤神……”
冯氏缓缓松开了张静姝的手,轻飘无力的声音被风吹散而去,消逝在长夜中。
“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