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已是芳菲尽,逍遥峰上春犹在,莺飞草长,鸟语花香。
此刻,微风轻漾,湖面水波徐来。湖心石亭之中,一个青衫男子斜倚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书,一派闲适安恬。
张静姝站在通往石亭的湖心小道上看了一会儿。
他望群山而坐,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他的侧影,不见正脸,他正徜徉在书中世界,也未曾注意到她。眼前的场景宁静隽永,就好像一幅画卷,山水如墨,他便仿佛画中人,会永远坐在石亭里看书,不为外物所动。
有顷,两只白蝴蝶缠绵飞来,落在他肩上歇脚,少时,又飞向湖畔的花丛。他抬起手翻书,发出一点轻响。张静姝倏然回过神,才醒到原来这并不是真的画。
“朱九……”她唤了一声。
青衫男子动作一顿,停下翻书的手,却未作声。
一别经年,再见故人,张静姝难掩内心的激动,快步走上前去:“真的是你呀!你——”
朱九回头朝她望来,脸上戴着半片银制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鼻翼以下的部分。张静姝大感奇怪:“你干嘛戴着面具?”
朱九将书放下,坐直身子,转过脸望向碧波荡漾的湖水,语气甚淡:“我身份特殊,不便露面。”
张静姝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在未见到他前,其实她心里有许多不满,但在见到他后,那些不满顷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故人相逢的喜悦。
她满心雀跃地坐到他身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轱辘轱辘地在他脸上和身上到处转,恨不能将他从头到脚一寸无遗地检查一遍,见他毫发无伤,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放了心,长长地舒了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想着——”她猛地咬住话头,“阵亡”、“伤残”这样的词实在太不吉利了:“没事就好。”她望着他,喜不自胜,笑得比六月的阳光还灿烂。
朱九往后稍挪,与她拉开距离,默不作声。
张静姝情绪激越之下,也没许多顾忌,又朝他挨过去,将他逼得背脊贴在了石柱子上,再无路可退:“你这一年多到底干嘛去了?”
朱九低头看了眼朝思暮念、近在咫尺的容颜,心尖一颤,泛起一阵酥酥的感觉,想看又不敢看,局促地别过头,掩唇轻咳:“你、你往后去点儿,挤到我了。”
张静姝作势往后挪了一点点,紧追不舍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朱九道:“出征那日……你不是看见我了?”
张静姝又惊讶又兴奋:“真的是你啊!我一直都不敢确定……”又笑道:“那天那么多人,你还能看到我啊?”
朱九嘴角微弯:“你傻兮兮的,别人都在喊‘北燕王’,就你在喊‘朱九’,我想不看到都难罢?”
张静姝笑道:“北燕王在我心里——”她的笑凝滞了一下,旋又拂去心头那片阴翳,不想在这时候想那些沉重的事,以免破坏心情:“他不算什么,可你不一样啊!”
朱九唇边笑意更浓:“那我算什么?”
张静姝忽白他一眼:“反正不算无关紧要、不足挂齿的人!”
朱九自知她这话的由来:“小气,还在为东华山庄的事生气。”
“你这人怎么这样!”张静姝有点恼了,“我难道不该生气么?”
“还不是因为你——”朱九猛又顿住,她招亲,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对她发脾气?
张静姝气道:“我怎么了?”
朱九敛了眸子,语气了无波澜:“没怎么。”
张静姝转过头自生闷气去了,朱九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终也无言。
但只片霎,气便消了,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哪有空生闲气?
张静姝又挨近过去,笑眯眯道:“你穿戎装好威风啊!我记得你好像跟将军们走在一起,你是个军官么?官大么?”
朱九道:“不大,小官,不值一提。”
“那也好厉害呀!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年轻!”张静姝无不崇拜,“我一开始还想着你应该是个小兵,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军官!”
朱九一时分辨不出她这话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哼了一声:“我难道看起来不像个军官么?”
张静姝笑道:“现在像了。”又问:“你以后呢?回宫继续当侍卫么?还是留在军队里?”
朱九摇了摇头:“不知道。很多事不确定,也未必能由我做主。”
张静姝又问道:“是了,这段日子你怎么不回家?我到处找……”
朱九垂了眸子,嘿然不语。
张静姝不悦地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干嘛不说话?”
朱九又是一阵沉默,才道:“我立了军功,得了些封赏,已在别处置宅了。”
张静姝愣了愣,莫名难受,心情一瞬低落:“那旧宅呢?”
朱九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心中酸楚已极,却作淡然之态:“卖了罢,不会再回去了。”他只觉这句话说出口时,心也跟着死了,只剩一片荒芜。
张静姝的心情坠跌谷底,想发火,又发不出:他卖自己的宅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对他发脾气?老邻居飞黄腾达,换更大更好的宅子,那又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也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嘛!
她努力在谷底找阳光,对他撑起一个笑脸:“那你现在搬到哪了?有空带我这个土包子参观一下你的新豪宅怎么样?军官的宅邸一定很气派罢?”
朱九沉默不语。
最后一缕阳光散去,谷底暗无天日,张静姝只觉周身阴冷无比,不禁打了个寒颤:“你今日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么?我明白了,你是要跟我